夜色_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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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长宁以为他是有顾虑名誉之事,宽慰道:“太医院亦有男子值夜。”

  薛迹道:“是我,我不喜陌生人触碰。”

  长宁看向他的手,他这才知道这话似乎说的有些暧昧,方才长宁的手触碰到他的伤处,可他却连躲都没躲,这算是默认她是可亲近之人。

  薛迹连忙将她的手松开,一张脸涨红,“我是说……我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长宁重又坐了下来,将那药膏抹到手心里一些,微凉的手贴在他胁肋处,将药膏轻轻揉开,薛迹撇过脸去,似乎不想被她看穿此刻的紧张神态,可他的手指紧紧捏在锦被上,胸前衣襟随着呼吸起伏。

  她的手都被他的身体暖热,宫侍这时在门外轻声道:“陛下,药已经熬好了。”

  长宁将手伸出来,面色如常,“进来吧。”

  薛迹只觉自己身上的热不仅没退,反而烧灼地更加厉害。

  宫侍端着药过来,长宁正要伸手去接,薛迹抢先道:“我自己来吧。”可他话一出口,才察觉自己的声音竟有些低哑,薛迹将那药仰头喝了进去,放回去时药碗已经见底。

  长宁知道他此时羞窘得厉害,也不再有意逗他,只道:“你一口饮下去,也不怕苦吗?”

  薛迹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幼时体弱多病,常年服药,这苦算不得什么。”

  长宁看着他的脸,瘦削却又棱角分明,他的眼眸里生来便带着凉薄,看上去不易接近,可如今在她面前的人,却会窘迫得红了脸,一双眼睛如星辰一般闪动,却又会回避着她的注视。

  长宁未再停留,起身道:“你好好养着吧,明日陪着薛卿请安之事也免了,朕会让人去立政殿交代一声。”

  薛迹想起身送她,又被她俯身按住肩头,而后收手走了出去。他听着门外宫侍跪送她离开,他伸手去触摸胁下的伤处,可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她轻轻抚触之时竟让他忘了疼痛。

  佩兰候在福禧堂外,见长宁出来,欲扶她上御辇,可长宁却摇了摇头,看着天边冷月,轻声道:“夜色正好,走回去吧。”

  这里离紫宸殿还有很远的距离,但佩兰知道她的性子,话开了口便不容转圜,佩兰和一众侍卫跟在她身后,又听她道:“明日你去立政殿一趟,薛迹这一个月都不必去请安了。”

  佩兰有些吃惊,长宁鲜少会过问后宫里的事,可现在她竟会关心一个小小的媵侍。佩兰应承道:“陛下放心,奴婢记下了。”

  佩兰心中有些猜疑,便大着胆子问了问,“陛下,难道是想纳了薛媵侍?”

  长宁未置可否,但却轻声道:“朕只是觉得,这么个人似乎曾在朕梦里出现过,总让人挂心。”

  这番话已是十分明了了,佩兰回望着福禧堂的方向,心中叹道:蛟龙岂是池中物。

  薛迹当天夜里便退了热,只是身体仍旧虚弱,他眼下微青,昨夜一夜未睡,却并非只是因为身体,更因为她无心的撩拨。

  薛晗从立政殿回来之后,带了许多补品过来,口中念道:“这些都是君后赐下的,让你好好养伤。对了,今日陛下身边的贴身女史还去了立政殿,许了你这一个月的恩典。”

  昨夜她曾说过,薛迹并没有什么惊讶,随后贵君也让人送了补品过来,只不过让他未想到的是,今日登门探望他的第一个人,竟是云侍君。

  关行云虽长袖善舞,可他平日里与关行云并没什么来往,薛迹更不认为他会这么关心自己一个小小媵侍的安危,只是方才薛晗的话又回荡在他脑海中,许是因为陛下给了他恩典,让关行云想来探寻究竟。

  薛晗自然不会怀疑云侍君的“好心”,让林顺将他拿来的东西接过来,笑着道:“倒是让云哥哥多跑一趟了。”

  薛迹抚着伤处,心头对薛晗这亲近的称呼无言以对,他挤出一个笑来,“多谢云侍君。”

  云侍君挤了过来,仔细打量他一番,“倒是比昨日好多了。”

  薛迹淡淡道:“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云侍君闻着他身上浓重的药香味,道:“除了落水,还伤了别处吗?”

  薛晗道:“若只是落水,有太医照看着,养个七八日也就好了。可偏偏还伤了肋下,只怕要在榻上躺许久了。”云侍君惊愕地看着薛迹,伸手欲查看他的伤情,薛迹眉心微蹙,往里挪了挪身子,拒绝之意不言而喻,云侍君有些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薛迹平声道:“不像侍卿说的那般严重。”

  云侍君却仿佛心有余悸一般,“这么冷的天,即便是从水边失足落下去,都不算小事,更何况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随后他像是又想到什么,“对了,昨日陛下还说,这拱桥既然这般危险,不如便填作平地,也省得来往之人忧心。陛下对薛媵侍十分关切,倒让我羡慕起来。”只是他后面这句话,却是对着薛晗说的。

  薛迹知道这才是他的目的,他对薛晗的性子摸了个透彻,知道薛晗并没什么争宠之心,更何况他这身子也争宠不得。关行云这般言语,是想借机挑拨自己和薛晗的关系,让薛晗防备自己,达到他的目的。

  只是他的算盘打错了,这事若是放在贤君等人身上,或许还能成,可薛晗只是懵懂地看着他,“昨日兄长落水,我担心极了,云哥哥怎么能说出羡慕之言。”

  云侍君不知薛晗是真不开窍,还是他两人当真是兄弟情深,他计划不成,讪讪地笑了笑,“可我平日里也不怎么有机会同陛下独处,若真能得陛下关切,别说是落水,即便是死了也是甘愿。”

  薛晗大概是理解不了他这番“志向”,只让人给云侍君倒茶,“云哥哥来了这么久,我竟连茶都忘了奉上。”

  云侍君并无立刻就走的心思,也就坐了下来,薛迹坐在榻上,想看看他究竟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

  却见他品着茶,忽而竟有些诧异,“这茶是陛下新赐的吗?”

  薛晗回想一番,“是上月下雪那日,陛下不知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不仅饮了茶,还饮了酒。”薛晗窘迫地笑了笑,“可能是嫌我这里的茶实在难喝,这才赐了这兰雪,不过我倒是对喝茶没这么讲究。”

  云侍君将茶杯捧在手心,喃喃道:“陛下对福禧堂倒是格外眷顾。”

  薛晗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心里想着,陛下也并没有来过几次啊!

  云侍君又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薛晗亲自去送他,回来之时还夸赞云侍君,薛迹冷着脸,道:“我怎么不知,你同关行云走得这么近?”

  薛晗想起他之前的嘱咐,坐在他床边道:“兄长放心,你之前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我与他往来也只是切磋画技而已,更何况除了君后和贵君,只有云侍君上门来探病,他的心是好的。”

  薛迹懒得同他争论,只道自己困了,催他离开。

  薛晗温言道:“那兄长好好养病,我先回去了。”

  可薛晗前脚刚走,陈太医后脚便进来了,薛迹疲惫地看着他,唤了他一声,“叔父……”

  上次便已经说过,四下无人之时,两人便不必拘泥于宫中礼节。

  陈太医神色有些伤痛,这双眼更与他一般,青了一片,显然昨夜没有睡好。

  陈太医欲言又止,忍泪许久才道:“苦命的孩子,你只告诉我,究竟是何人害了你?”

  原来他知道了,薛迹倒也不觉得奇怪,昨日他落水被救上来之后,是陈太医为他诊治。等他醒来时,虽不知陈太医为何不在,但长宁要去请其他太医时,他还是有些惊慌。

  薛迹轻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叔父不必担忧。”

  陈太医知道他这是有心慰解自己,昨日他为薛迹把了脉,被他的脉相惊到,心头却又不敢确定,只将他安顿好,便匆匆离了宫,回到家中,等了他妻主归府,与她说了许久,可两人都没什么对策。

  陈太医含泪道:“你这孩子,那究竟什么才是大事?”

  以往若是有人问他这样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在心底回答,可现在他回答之前,脑海中浮现的是长宁看着自己时的神情。

  薛迹摇了摇头,陈太医握着他的胳膊,“你放心,叔父必不会看着你出事。”

  陈太医又问他今日可觉得好些了,薛迹道:“本就不算什么。”

  陈太医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倒真的随了哥哥,什么事都装在心里。不过这样的事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有了,那个人的儿子,你去救他作什么?”

  薛迹闭眸道:“不会了。”那一瞬间的举动,或许是手足之情的天性,但他到了水中,却是清醒了过来。

  而薛迹落水之事,在后宫里也只传了一两日,便无人关心了。可贵君生辰宴上,陛下与贵君“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之事,却让不少人议论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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