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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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鸣玉晕晕乎乎地从病中坐起,三宝端了药碗从外面推门进来,看了眼他还惨白的脸色，在嘴里嘟囔：“就说你这种人干不了那种粗活……”
罗鸣玉无法反驳，拢着被子抹了把脑门上的细汗,病态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轻呼了口气喉咙发干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在心下无奈叹气，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祸不单行呀。他在路上弄丢了盘缠，到这店里做工，债还没还完,他却又大病了一场。
“嗯……还好。”三宝回想着昨天的事,忍不住道：“其实,你应该多谢沈云,昨天那么晚了,还是多亏了他才把大夫找来,连着跑了好几家医馆,最后还跑去了人家大夫家里找……买药钱也是他掏的,你要还就还给他吧。”
又是沈云？罗鸣玉心下微动,脑海里不自觉地浮起了他的模样,竟有些想笑，在这里短短两天，他跟他的牵扯倒是接连不断。
“他呢？”
这个他，问得自然是沈云了,三宝将手里的药碗放在他旁边，道：“当然是在前面干活了，这药你赶紧喝了，我好把碗送回去。”
喝了三宝送来的药，罗鸣玉又靠着床褥躺了会儿，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便随便理了理头发然后下床打算出去找点水喝，走了两步就觉得手脚无力，他不禁抬手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也难怪沈云会觉得他弱了。
不过，他原本的体力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差吧？只是正好这两天他病了而已。
罗鸣玉一步一步地从后院往厨房的方向走，他这次病得突然，也病得重，以至于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极费劲。
“没好就别下床啊。”路过的沈云看了眼步伐虚浮地罗鸣玉不由说道。
本来他就觉得这人身子弱，结果昨天替他多干了那么一点点重活，就一下子病倒了后，到现在沈云再看罗鸣玉，只觉得这人简直比他想象的还要柔弱，估计是被风吹一吹都得再大病一场。
尤其现在，罗鸣玉那原本就白皙的脸因为生病而更加苍白，再配上那有些凌乱的头发，让沈云看得简直心惊肉跳，可千万别再吹点风就又倒下了。
好歹是他求掌柜的留下的人，他多多少少要担着点什么，昨天的药钱还是他付的，要是再有点什么事，他可就没办法再管了。
见到这位替他又请大夫又买药，算是他救命恩人的沈云，罗鸣玉倦怠着半垂下的眼皮抬起，一时无话，怔怔看了他半晌，才微笑道：“昨天的事，谢谢你了。”
“也没什么。”沈云不以为意道：“你要是真谢我，就好好躺床上休息把病养好，别这么到处乱跑，省得再病倒。”
闻言，罗鸣玉感觉一阵郁闷，他觉得他是被人嫌弃了，不过还是忍下情绪，仍旧微笑道：“你放心，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会努力养好身体，不然岂不是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思。”
“知道你还跑出来吹风？”沈云反问，语气有些不善。
罗鸣玉好脾气道：“出来找点水喝。”
“屋里没水吗？”
“没有。”
沈云看着面前病弱的男子，心下一软，“行了，你先回去，我去给你找水。”
罗鸣玉便又一步一步颤巍巍地原路返回了。
过了一会儿，沈云提个大水壶过来给他倒了一大碗水，又把他住的那间屋子里的白瓷小水壶倒满，眼也不抬地开口道：“这些应该够你喝得了，等中午给你送药过来的时候，我再给你倒点。”
说完这些，沈云扭头便走。罗鸣玉却在后面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沈云转过头问，以为他还有什么事。
“……中午你来给我送药？”
“对啊。”
罗鸣玉迟疑一瞬，道：“这么麻烦你，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哦。”沈云表情不变。
“欠你的钱我一定会尽早还你，加倍。”
“哦。”沈云静静等了会儿，没听见他再说话，平静道：“没事了吧？”
“……”罗鸣玉觉得心口堵得慌，略感无力道：“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吗？”
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明明很能说呀，怎么到他这里就不冷不热的了。
沈云略一思索，紧接着道：“嗯……好好休息。”
罗鸣玉已经不想再说话了，不然只会被气。他裹紧被子又小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是大中午，他坐起来感觉精神明显好了些，看来他的确是在慢慢恢复。
没多久，沈云进来给他送饭送药，罗鸣玉下床打算去桌子边用膳，沈云目露忧色，将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看着他的动作，好像在怕他摔倒一样。
罗鸣玉心中更郁闷了，不由的道：“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虚弱，只是这次恰巧病了而已，我以前身体挺好，力气也不小，干你的那些活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云这次连个哦都不说了，瞥了他一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不相信。
接下来的两天里，一直就是沈云在给他熬药送饭，虽然对他还是态度冷淡，不怎么说话。但单论照顾起人来，沈云却真是细心认真。
罗鸣玉养病中躺在床上无聊，便会时不时地想，沈云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温柔的人照顾起人来倒是挺细致体贴的。
其实那人外表看起来凶悍，实际上却是个好心的人吧。
以前能在他生病时这样用心对他的，只有他阿么，现在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外人这样对待呢。
等沈云再来给他送饭时，罗鸣玉看着他眉间小小的一点红痣微微失神，这还是位双儿呢。
怎么会有这么凶悍的双儿？
要是嫁了人，会是什么模样？要是他把人娶回家的话，他会不会变得温顺点呢？
怕是不会。
不过，就这样也挺好。
沈云将他带来的碗碟摆好，见罗鸣玉对着他发呆，不明所以道：“你看什么呢？”
罗鸣玉回过神，再看沈云时脸色微红，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
面对沈云的问话，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心却剧烈得跳个不停，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胸膛，让他感到一阵慌乱。想起自己那把扇子，罗鸣玉突然起身从柜子上将它拿了下来，然后刷的一声打开扇了两下。
正渐渐冷静下来，耳边传来沈云冷冷的声音：“你是就想病着是吧？”
沈云明显不高兴，合着别人为他的病瞎着急，人家自个儿对自己的身体却是不在乎的。甚至可能就想病着，好留下来骗吃骗喝？
“没有。”还没彻底冷静下来的罗鸣玉见沈云生气要走，慌乱中竟将沈云的手腕紧紧拽住。
于是沈云转过身看他，眸中怒火更甚，同时狠狠地把自己的手往出一抽，这一抽竟然没能抽出。
罗鸣玉不知怎么想的，自己也呆了呆，好像有点控制不了自己，他盯着沈云越发难看的脸色，勉强微笑道：“你看，我力气比你还大吧？”
好在，虽然气氛尴尬了点，但好歹能向他证明，自己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柔弱。
沈云又用力抽了抽，最后一个使劲猛得将手抽出，怒气冲冲地瞪着罗鸣玉。
“……”见自己的手握空了，罗鸣玉心下一怔，沈云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还大呀。
“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罗鸣玉表面微笑，心里开始思考，他刚才那算不算是情难自禁呢？
沈云没说话，冷眼看着他，但眼底的怒气到底消了些
。
说来也没什么，就是抓了下手腕而已，他到底是个双儿，从外表上看跟普通男人差别不大，所以一般男人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心思。
起初来这里做工的时候，他怕招来麻烦还特意弄一小缕头发在额前又在头上围了圈布堪堪挡住眉心那点代表双儿的红痣，后来有一次来不及弄那些他就出去送菜了，也没出什么事。
大家都很少关注他，据三宝说，这世上双儿的数量不多，很多人都没见过所以见到他便不在意，偶尔有人多看他两眼了然他是个双儿，也没有太大反应，很快就低头默默吃饭。
毕竟相比于一个跟男人没多大区别的双儿，大多数男人还是更喜欢留意身材婀娜的女人。
那天遇到的为难罗鸣玉的那群人是个例外。
见沈云依旧不太高兴的样子，罗鸣玉脱口而出道：“不如，我娶你？”
这话说出，沈云一下子瞪大了双眼，罗鸣玉也懵了一下，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他考虑清楚了吗就把这话说出去了？
不过一看沈云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
要不，就真的娶了？
前一刻还在想一般男人是不会对他有乱七八糟心思的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不可思议的同时脸上也不自觉的烧红起来，最后他再次瞪了眼罗鸣玉，凶狠又大声地道：“少胡说八道！”
身为读书人的罗鸣玉其实是比较喜静的性子，就算说话他也不喜欢对方太扯嗓子一样的嚷嚷。
所以听了沈云这一吼，他不禁看着沈云认真道：“你以后说话别这么大声，平时最好也温柔点。”
他觉得要当他夫人或者说夫郎的人，还是温柔贤惠点比较好。
沈云：“……”
“关你屁事！”最后沈云很不以为然地撂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
罗鸣玉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呢喃，后面那四个字可不怎么文雅呀，以后他得试着纠正过来。
……
陆铭远近日比较清闲，待在家里和叶笙一起做饭看书消磨时间。期间还和叶笙一起给他种的小菜园子施了肥浇了水，又在厨房里找了个坛子在里面腌了点泡菜，这些费了他们一下午的时间。
日子过得宁静又滋味儿，叶笙又给他做好了件这个季节的衣裳，算起来这是第二件了，他穿在身上试了试，完全合身，比上一次要进步的多，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家小夫郎就是厉害。
两天后，日头正好，陆铭远张了一下手臂活动筋骨，打算带叶笙一起出去逛逛。
“家里缺什么东西吗？”他问。
“没有……”叶笙歪头思索，不太确定道。
“别想了，到街上再看。”陆铭远笑笑，拉着叶笙的手往外走去。
天气渐暖，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似乎多了些，街边卖各种小玩意和各种吃食的小摊小贩也又多了几家。
叶笙被他相公从家里拽出来，原本不怎么有兴趣，此时在这一片热闹之中也不由得左右张望起来。
“有想买的没？”陆铭远随口问道。
“没有。”叶笙摇头，如果说以前，街上那些好看的小玩意他或许会喜欢到想买，但是现在他看对那些东西只是喜欢看看而已。
这有点像是，嗯……长大了吗？以后他的小孩子应该会喜欢那些吧，就像以前的他一样。
孩子啊……叶笙的思绪渐渐飘选，不知道以后他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想什么呢？”陆铭远在袖袍下捏了捏叶笙的手，让他回神。
“想……”叶笙只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话头。陆铭远随即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人，沉默一瞬道：“走吧。”
居然一出门就能碰到。
他牵着叶笙面色如常地往前走，碰上便碰上了，当做没看见就行。
洛千却是盯着他，平平淡淡地开口道：“本来不打算再找你，现在碰上了，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陆铭远没说话，无声的拒绝。要是放在以前，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他或许会不甚在意地应下，可经过上次他把叶笙绑走的事，他就打算和他互不相干了。
洛千笑了起来，大概是阳光正好，他的笑看起来不向之前那样戏谑或者阴冷。他有些释然而真诚地道：“最后一次，我打算离开这里。”
闻言，陆铭远颇感意外，“你要走？”
“嗯。”洛千轻笑，“再也不打扰你。”
所以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陆铭远怔了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如果说是不舍也谈不上，但到底是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还是曾经的朋友，现在真要分道扬镳，再也不见，多多少少有点感触。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对他死心了。既然愿意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以后或许会再遇到喜欢的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他可以过的好。
那再一起吃顿饭，就当做最后给他饯行吧。
就近找了家餐馆，洛千掏银子要了个包间，还很轻松潇洒地对小厮说了句：“不用找了。”
这跟前世看得某些影视剧高度重合的一句话，让陆铭远不由得感叹一句：“你倒是大方。”
听到他语气轻声的揶揄，洛千心情好了不少，不以为意嗤笑道：“反正又不是我的银子。”
这模样，像极了陆铭远前世记忆里那个骄矜的大少爷。
“不是你的？那是从哪来的？”陆铭远问道。
“偷的。”洛千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就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他们刚落座在窗边的位置，陆铭远倒水的手一顿，他本是随便一问，却不想听到了这样的答案。
亏得他几次看这人穿着上乘，出手大方，还以为他重生到了哪个富贵人家，结果他现在告诉他，他用的银子是偷的？
陆铭远无语又无奈，想了想他之前关叶笙的那座宅院，得值不少钱，要是单单靠偷……应该不至于。
“偷自家钱吗？”他觉得洛千是在跟他开玩笑，不然就是哪家偷拿了钱跑出来的小公子。
他这话一出，洛千看向他，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么问？”
还有偷自家钱的人吗？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记忆里深沉睿智的男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洛千震惊过后就觉得好笑了。
叶笙看着他相公的眼神也充满了惊讶。
陆铭远心下叹气，是他思维发散了。不过……“你真是偷的？”
“真的。”洛千承认得很爽快，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语调，“那个员外还报了案，官府还去调查过，不过这个地方，又没有监控又没人看到的，谁能找到？”
“……”
陆铭远一时无言，洛千似是从他惊讶的表情中找到了些许乐趣，便拿了块点心送进嘴里，犹自慵懒道：“其他几个被偷的人家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反正我也没有在那些地方多待。”
“你……”陆铭远嘴唇微动，竟有些说不出话。他简直要佩服这个人了，不管在哪里都能这么任性妄为，随心所欲，活的可真他妈潇洒！
一户人家还不够，听他口气还成了个惯犯？
“你到底，偷了几个人？”他问。
洛千认真想了想，“忘了，反正好几家了。都是些有钱人，那点损失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有点良知？”
“那倒不用。”洛千认真道。
“为什么要那样做？”
“缺钱啊……我不是得吃饭穿衣吗？”
见陆铭远还能这么在意他的事，洛千心情愉悦起来，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下巴微抬，骄傲又魅惑的神态，继续不以为意道：“这也没什么吧？”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我可不会种田。”
他以前来的时候就去调查过陆铭远，知道他是农家出身，还惊讶了好一阵子，真想象不出这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挥锄头流汗是什么样子。
当时，他刚来到这里，一切恍恍惚惚的，总觉得这里不真实。而且他喜欢的人都死了，就是重生了又怎样？
他本就没心情好好过日子，反正这梦多做一天是一天，他怎样都无所谓。他甚至把这里当成了一场生存游戏，想着是不是得取宝通关之类的，通完关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真正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人，这个世界这里的人怎么样与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为了生存，偷了几个大户人家的银子，心里还真不觉得有什么。
生死都不在乎了，他还在乎这么一个跟他不相干的世界，这么一场梦？
后来脑子里偶然窜过一个念头，让他整个人呼吸一窒，万一……万一那个人跟他是同样的境遇呢？
这个猜测一出，就越来越强烈，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或许真的有可能呢？
再后来……洛千停住了回忆，刻意忽略了心中的痛感，慢悠悠地接着道：“……也不会搬砖挑水泥，只能做点技术活了。”
这个时代是有各种苦力活，但搬砖挑水泥还没有。洛千说的这话和他那神态，明显就是在说，本少爷可不会屈尊降贵地去干那种粗活。
陆铭远短暂的惊讶过后，已经冷静下来。已经发生的事他无法改变，只能劝慰道：“以后别这么做了，用手头的钱做点小生意好好生活。”
“嗯。”洛千似有似无地应了声。
陆铭远说完，侧头看向了叶笙，他家小夫郎可是个年幼单纯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别被洛千给吓到了。
这个时候，叶笙在最初的讶异过后，也已经冷静了下来。跟在陆铭远身边这么久，出得门多了见得事多了，他胆子自然也大了不少。
见叶笙神色如常，陆铭远微笑着给他喂了块点心，“味道怎么样？”
“很甜。”
洛千也将目光又落在了叶笙身上，细细看了他许久。
然后，店里伙计端着几碟酒菜上来，客客气气说了句：“客官慢用”便离开了。
洛千给自己倒了杯酒，定定看着陆铭远在面对叶笙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心里一阵恍惚，仿佛透过久远的时光，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他喜欢陆铭远很久了，久到他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只记得上高中那会，他们学校有两个最热点的话题人物，一个是他，一个就是陆铭远。
他成为热点的原因是长的帅，家世好，平日里嬉笑玩闹，惹是生非，谁都不放在眼里，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而陆铭远成为热点的原因有一半跟他一样，长的帅，另一半则是因为学习好，特别好。
他在校园里偶尔听闻女同学聊起他，紧接着又聊起陆铭远，心里并不在意，甚至隐隐不屑，学习好很了不起吗？他要是认真学会比他差？
他们那时不在一个班，离得挺远，加上他那时爱逃课，学校活动也不参加，所以对于陆铭远这个热点人物，他到了高三的时候才偶然见过一次。
他安安静静坐的在那儿低头看书，身边的一切喧嚣好像都与他无关，一派内敛沉稳，是跟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一层
细碎的阳光镀在他身上，仅一个侧脸，确实迷人。他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见对方偶然侧过头，目色悠远地望了眼天边的风景，才看清他的全貌。
好吧，看着确实还行。
当时他虽然对他稍微改观，但也并没有多想。后来又见过几次面，他们连句话也没说过，只是，每次见到他都不禁多扫他两眼。
很快，他们都毕业了。再见的时候，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来着？反正就是他刚回国不久，去参加谁家办的宴会。
啧！变化真大。他在心里惊讶，就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后来因着两家的关系，因着生意场上的合作，他们渐渐有了交集。
从确定自己喜欢男人，到确定自己喜欢陆铭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思绪收回，洛千仰头将杯中满满的一杯酒灌入喉中，这个时代的酒可真没味道，他想。
陆铭远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地吃了两口，味道还不错。
见洛千还拿着酒杯，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他沉默一瞬，还是道：“不饿吗？”
这个时候，正好是饭点。
洛千抿唇一笑，“还好。”他放下酒杯，对陆铭远道：“之前的事情，抱歉。”
“嗯。”他淡淡应了声，没说原谅也没想不依不放，事情总归是过去了。
“叶笙。”洛千又叫了一声，在叶笙抬头望向他时，顿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突然被道歉，叶笙茫然一瞬，道：“没……没事。”
反正也没真的把他怎么样，既然他相公都不再追究，那他也不用再理会。
“还有一件事。”洛千又道，“之前老跟着你的那个孩子，叫青什么的我忘了，是我叫他去的。”
叶笙仔细想了想，道：“叫青桐。”
“……”陆铭远抬头，冷静看向对面的洛千：“原因？”
那件事居然也是洛千安排的，他就说怎么会突然又冒出个人过来说喜欢他，甩都甩不掉。
“原因嘛……”洛千漫不经心道：“我觉得他跟叶笙挺像，还以为你就喜欢那个调调的。”
模样清秀，温顺乖巧。那个时候，他陷入了深刻的怨愤跟嫉妒当中，就想在他和叶笙之间搞破坏。
甚至还想着多送几个人过去，看能不能动摇他。后来那个青桐很明显失败了，他心里竟一点都不觉得失望，所以，事实上，他是知道，陆铭远和叶笙之间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插足的余地了。
只是不甘心。冷静下来后，他心知自己的做法有多可笑，再纠缠下去，只会让陆铭远更加厌恶他。所以，他决定离开。
离得远一些，或许能控制住这份感情，控制住那些阴暗的欲念。
“哪里像了？”陆铭远皱眉，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像，分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个孩子哪里有一丝一毫比得上他家小夫郎。
“这件事是我错了。”洛千看了眼陆铭远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他是生气了。又道：“其实，我也帮过你一次。”
“什么时候？”陆铭远问。
“我回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刚来的时候，偶然发现你们这里的一个商户跟县令勾结，想找你麻烦，还是因为我，才让那件事没成。”洛千缓缓道。
闻言，陆铭远猛得想起，那天有县衙的人来找他，等他跟着去了后，又什么话也没说的让他回来了。那次，是因为洛千？
“想起来了？”洛千又喝了半杯酒，慵懒浅笑道。
“真是你？”
“不然呢。”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陆铭远盯着他问道，能在这个时代让一个当官的改变主意，怎么会是普通人，还需要偷银子过活吗？
洛千却
是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嗤笑一声：“哪有什么身份，碰巧赶上了有法子能帮你一下。总之，我就是帮过你了，你别总记得我做过的坏事就行。”
“多谢。”陆铭远沉声道，他了解洛千，既然说了是他帮忙，那就肯定是他帮的忙，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
洛千笑笑，不再说话。
……
罗鸣玉身体渐好之后，继续留在酒楼里打工还债，一次饭钱没还清，又欠了掌柜的好几顿饭钱跟住宿费，还欠了沈云几十文钱。
说起来，也是够糟心的。不过，罗鸣玉却觉得现在在店里多待几天也好，自从早上他跟沈云说了那句话后，那个突然生出来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他觉得，真把这人娶了也不错。
可惜的是，沈云自早上之后就更加不搭理他了。
不过他想，可以慢慢来，总能成的。
现在他病还没完全好，也就能下地走几圈，身上还是乏的很，让他干活他肯定还干不了。于是，罗鸣玉面带笑容，静静跟在沈云身后，偶尔主动开口和他说两句话。
一开始，沈云想起他早上说的话，还凶巴巴地对罗鸣玉吼一句“离我远点！”
后来，罗鸣玉就是跟着他，也只是跟着他，沈云就懒得搭理他了，爱跟就跟着，反正也碍不着他啥事。
原本有信心让沈云跟他好好相处的罗鸣玉这下子也有点失望担忧，如果他连让沈云跟他好好相处都做不到的话，还怎么把人娶回家呢？
“你很讨厌我吗？”罗鸣玉在沈云身后问道。
对于他说的话，沈云大部分是不理，但这句，他却是回答了一句：“没有。”
他不讨厌他，却也不想理他。
“那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呢？”难得遇上沈云肯回答他的问题，罗鸣玉赶忙又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很差劲吗？还是觉得我身体太弱了？”
沈云深吸一口气，不说清楚这人一时半会还就缠着他不放了。他在后厨的小凳子上坐下，细细清洗着待会儿要用得一大盆蔬菜，道：“你说的那个问题，不管对谁，我都不会考虑。”
“为什么？”罗鸣玉想了想，“哦，你是觉得这种事得听父母的，对吧？那我去你家提亲如何？”
沈云瞪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洗菜，默然片刻后才道：“我早就被我父母给卖了，现在又不是自由身。”
“……谁买了你？我可以再买回来。”罗鸣玉很坚持。
“买我的就是这家酒楼的东家，还他五两银子就可以。”沈云不紧不慢道，都这样说了，面前这人总该死心了吧？
“五两银子？”罗鸣玉低喃一声，再次微笑起来，浑不在意道：“没事，我会努力还清，然后娶你的。”
沈云深感意外，抬头看着他重复了一遍道：“五两，你听清楚。”
“我听清楚了。”罗鸣玉笑道：“你很惊讶吗？是觉得我拿不出五两银子来还是觉得我舍不得用五两银子来赎你？”
事实上，沈云既觉得罗鸣玉拿不出五两银子来，也觉得对方舍不得拿五两银子来赎他。
连几文钱的饭钱都付不起，还五两？他对罗鸣玉的话表示怀疑。
而且，他们见了才没几面吧，就要为他花那么多钱？
之前村里那个田志业，一听说娶他要先还钱还拔腿就跑了呢。
面对沈云的怀疑打量，罗鸣玉郑重道：“我是认真的，真的想娶你。”
沈云还是不信他，“你是个读书人吧？”
“嗯，怎么？”
“一般读书人不都很注重规矩礼节的吗？”沈云奇道：“你这样缠着我，一点都不礼。”
实际上，他只记得以前村里那个年纪很大，还一天到晚对他们吹胡
子瞪眼，嘴里始终嘟囔什么礼不礼的秀才。当时村子里的小孩子都不喜欢他。
罗鸣玉点点头，道：“你放心，等回家我会禀告父母大人，让他们主持婚礼，一切按照礼节来。”
“……”还说不通了。
沈云摇摇头，不想再和他说话。
……
绸缎庄里，方兰希望在前厅待客收钱的事能交给别人打理，相比之下，她更想和工人绣娘一起研究怎么把布织得更好，怎么绣出更漂亮的花色。
陆铭远欣然应允，本来当初看上的就是她的技术和各种对衣料图案的设计。
方兰要退到后面去工作，那么前面待客的人就要重新再找两个，对此，方兰推荐了一个以前的家奴之子，平日里乖巧伶俐，而陆铭远打算让沈云过来。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工作比酒楼轻松些，工钱也更高些。
沈云现在还正卯足了劲干活想把欠他的钱给还了，倒是个挺骄傲明理的人。可好歹，他认了沈云当义弟，叶笙跟他关系那么好，总得帮一帮。明着给钱他肯定是不要的，只能从这里下手。
沈云有了个新工作，一个月的工钱比之前要高，他很高兴地收拾东西往缎庄里去。三宝眼泪汪汪地很不舍，沈云安慰了好一会子，“没事没事，我还会回来看你，离得又不远。”
罗鸣玉在一旁看着他，脸上的微笑荡然无存，心里很郁闷。
原本还想着在这做工就做工，正好趁机和沈云好好相处，加深感情，这还没两天呢，他就要去别处了，而自己还要在这个店里老老实实做工还债，想去找他都不行。
见沈云跟掌柜的道别，跟店里其他几个伙计打招呼道别，唯独跟他没话说，罗鸣玉觉得更加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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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鸣玉晕晕乎乎地从病中坐起,三宝端了药碗从外面推门进来,看了眼他还惨白的脸色，在嘴里嘟囔：“就说你这种人干不了那种粗活……”
罗鸣玉无法反驳，拢着被子抹了把脑门上的细汗,病态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轻呼了口气喉咙发干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在心下无奈叹气，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祸不单行呀。他在路上弄丢了盘缠，到这店里做工，债还没还完,他却又大病了一场。
“嗯……还好。”三宝回想着昨天的事,忍不住道：“其实,你应该多谢沈云,昨天那么晚了,还是多亏了他才把大夫找来,连着跑了好几家医馆,最后还跑去了人家大夫家里找……买药钱也是他掏的,你要还就还给他吧。”
又是沈云？罗鸣玉心下微动,脑海里不自觉地浮起了他的模样,竟有些想笑，在这里短短两天，他跟他的牵扯倒是接连不断。
“他呢？”
这个他，问得自然是沈云了,三宝将手里的药碗放在他旁边，道：“当然是在前面干活了，这药你赶紧喝了，我好把碗送回去。”
喝了三宝送来的药，罗鸣玉又靠着床褥躺了会儿，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便随便理了理头发然后下床打算出去找点水喝，走了两步就觉得手脚无力，他不禁抬手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也难怪沈云会觉得他弱了。
不过，他原本的体力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差吧？只是正好这两天他病了而已。
罗鸣玉一步一步地从后院往厨房的方向走，他这次病得突然，也病得重，以至于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极费劲。
“没好就别下床啊。”路过的沈云看了眼步伐虚浮地罗鸣玉不由说道。
本来他就觉得这人身子弱，结果昨天替他多干了那么一点点重活，就一下子病倒了后，到现在沈云再看罗鸣玉，只觉得这人简直比他想象的还要柔弱，估计是被风吹一吹都得再大病一场。
尤其现在，罗鸣玉那原本就白皙的脸因为生病而更加苍白，再配上那有些凌乱的头发，让沈云看得简直心惊肉跳，可千万别再吹点风就又倒下了。
好歹是他求掌柜的留下的人，他多多少少要担着点什么，昨天的药钱还是他付的，要是再有点什么事，他可就没办法再管了。
见到这位替他又请大夫又买药，算是他救命恩人的沈云，罗鸣玉倦怠着半垂下的眼皮抬起，一时无话，怔怔看了他半晌，才微笑道：“昨天的事，谢谢你了。”
“也没什么。”沈云不以为意道：“你要是真谢我，就好好躺床上休息把病养好，别这么到处乱跑，省得再病倒。”
闻言，罗鸣玉感觉一阵郁闷，他觉得他是被人嫌弃了，不过还是忍下情绪，仍旧微笑道：“你放心，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会努力养好身体，不然岂不是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思。”
“知道你还跑出来吹风？”沈云反问，语气有些不善。
罗鸣玉好脾气道：“出来找点水喝。”
“屋里没水吗？”
“没有。”
沈云看着面前病弱的男子，心下一软，“行了，你先回去，我去给你找水。”
罗鸣玉便又一步一步颤巍巍地原路返回了。
过了一会儿，沈云提个大水壶过来给他倒了一大碗水，又把他住的那间屋子里的白瓷小水壶倒满，眼也不抬地开口道：“这些应该够你喝得了，等中午给你送药过来的时候，我再给你倒点。”
说完这些，沈云扭头便走。罗鸣玉却在后面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沈云转过头问，以为他还有什么事。
“……中午你来给我送药？”
“对啊。”
罗鸣玉迟疑一瞬，道：“这么麻烦你，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哦。”沈云表情不变。
“欠你的钱我一定会尽早还你，加倍。”
“哦。”沈云静静等了会儿，没听见他再说话，平静道：“没事了吧？”
“……”罗鸣玉觉得心口堵得慌，略感无力道：“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吗？”
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明明很能说呀，怎么到他这里就不冷不热的了。
沈云略一思索，紧接着道：“嗯……好好休息。”
罗鸣玉已经不想再说话了，不然只会被气。他裹紧被子又小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是大中午，他坐起来感觉精神明显好了些，看来他的确是在慢慢恢复。
没多久，沈云进来给他送饭送药，罗鸣玉下床打算去桌子边用膳，沈云目露忧色，将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看着他的动作，好像在怕他摔倒一样。
罗鸣玉心中更郁闷了，不由的道：“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虚弱，只是这次恰巧病了而已，我以前身体挺好，力气也不小，干你的那些活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云这次连个哦都不说了，瞥了他一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不相信。
接下来的两天里，一直就是沈云在给他熬药送饭，虽然对他还是态度冷淡，不怎么说话。但单论照顾起人来，沈云却真是细心认真。
罗鸣玉养病中躺在床上无聊，便会时不时地想，沈云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温柔的人照顾起人来倒是挺细致体贴的。
其实那人外表看起来凶悍，实际上却是个好心的人吧。
以前能在他生病时这样用心对他的，只有他阿么，现在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外人这样对待呢。
等沈云再来给他送饭时，罗鸣玉看着他眉间小小的一点红痣微微失神，这还是位双儿呢。
怎么会有这么凶悍的双儿？
要是嫁了人，会是什么模样？要是他把人娶回家的话，他会不会变得温顺点呢？
怕是不会。
不过，就这样也挺好。
沈云将他带来的碗碟摆好，见罗鸣玉对着他发呆，不明所以道：“你看什么呢？”
罗鸣玉回过神，再看沈云时脸色微红，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
面对沈云的问话，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心却剧烈得跳个不停，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胸膛，让他感到一阵慌乱。想起自己那把扇子，罗鸣玉突然起身从柜子上将它拿了下来，然后刷的一声打开扇了两下。
正渐渐冷静下来，耳边传来沈云冷冷的声音：“你是就想病着是吧？”
沈云明显不高兴，合着别人为他的病瞎着急，人家自个儿对自己的身体却是不在乎的。甚至可能就想病着，好留下来骗吃骗喝？
“没有。”还没彻底冷静下来的罗鸣玉见沈云生气要走，慌乱中竟将沈云的手腕紧紧拽住。
于是沈云转过身看他，眸中怒火更甚，同时狠狠地把自己的手往出一抽，这一抽竟然没能抽出。
罗鸣玉不知怎么想的，自己也呆了呆，好像有点控制不了自己，他盯着沈云越发难看的脸色，勉强微笑道：“你看，我力气比你还大吧？”
好在，虽然气氛尴尬了点，但好歹能向他证明，自己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柔弱。
沈云又用力抽了抽，最后一个使劲猛得将手抽出，怒气冲冲地瞪着罗鸣玉。
“……”见自己的手握空了，罗鸣玉心下一怔，沈云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还大呀。
“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罗鸣玉表面微笑，心里开始思考，他刚才那算不算是情难自禁呢？
沈云没说话，冷眼看着他，但眼底的怒气到底消了些
。
说来也没什么，就是抓了下手腕而已，他到底是个双儿，从外表上看跟普通男人差别不大，所以一般男人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心思。
起初来这里做工的时候，他怕招来麻烦还特意弄一小缕头发在额前又在头上围了圈布堪堪挡住眉心那点代表双儿的红痣，后来有一次来不及弄那些他就出去送菜了，也没出什么事。
大家都很少关注他，据三宝说，这世上双儿的数量不多，很多人都没见过所以见到他便不在意，偶尔有人多看他两眼了然他是个双儿，也没有太大反应，很快就低头默默吃饭。
毕竟相比于一个跟男人没多大区别的双儿，大多数男人还是更喜欢留意身材婀娜的女人。
那天遇到的为难罗鸣玉的那群人是个例外。
见沈云依旧不太高兴的样子，罗鸣玉脱口而出道：“不如，我娶你？”
这话说出，沈云一下子瞪大了双眼，罗鸣玉也懵了一下，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他考虑清楚了吗就把这话说出去了？
不过一看沈云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
要不，就真的娶了？
前一刻还在想一般男人是不会对他有乱七八糟心思的沈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不可思议的同时脸上也不自觉的烧红起来，最后他再次瞪了眼罗鸣玉，凶狠又大声地道：“少胡说八道！”
身为读书人的罗鸣玉其实是比较喜静的性子，就算说话他也不喜欢对方太扯嗓子一样的嚷嚷。
所以听了沈云这一吼，他不禁看着沈云认真道：“你以后说话别这么大声，平时最好也温柔点。”
他觉得要当他夫人或者说夫郎的人，还是温柔贤惠点比较好。
沈云：“……”
“关你屁事！”最后沈云很不以为然地撂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
罗鸣玉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呢喃，后面那四个字可不怎么文雅呀，以后他得试着纠正过来。
……
陆铭远近日比较清闲，待在家里和叶笙一起做饭看书消磨时间。期间还和叶笙一起给他种的小菜园子施了肥浇了水，又在厨房里找了个坛子在里面腌了点泡菜，这些费了他们一下午的时间。
日子过得宁静又滋味儿，叶笙又给他做好了件这个季节的衣裳，算起来这是第二件了，他穿在身上试了试，完全合身，比上一次要进步的多，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家小夫郎就是厉害。
两天后，日头正好，陆铭远张了一下手臂活动筋骨，打算带叶笙一起出去逛逛。
“家里缺什么东西吗？”他问。
“没有……”叶笙歪头思索，不太确定道。
“别想了，到街上再看。”陆铭远笑笑，拉着叶笙的手往外走去。
天气渐暖，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似乎多了些，街边卖各种小玩意和各种吃食的小摊小贩也又多了几家。
叶笙被他相公从家里拽出来，原本不怎么有兴趣，此时在这一片热闹之中也不由得左右张望起来。
“有想买的没？”陆铭远随口问道。
“没有。”叶笙摇头，如果说以前，街上那些好看的小玩意他或许会喜欢到想买，但是现在他看对那些东西只是喜欢看看而已。
这有点像是，嗯……长大了吗？以后他的小孩子应该会喜欢那些吧，就像以前的他一样。
孩子啊……叶笙的思绪渐渐飘选，不知道以后他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想什么呢？”陆铭远在袖袍下捏了捏叶笙的手，让他回神。
“想……”叶笙只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话头。陆铭远随即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人，沉默一瞬道：“走吧。”
居然一出门就能碰到。
他牵着叶笙面色如常地往前走，碰上便碰上了，当做没看见就行。
洛千却是盯着他，平平淡淡地开口道：“本来不打算再找你，现在碰上了，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陆铭远没说话，无声的拒绝。要是放在以前，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他或许会不甚在意地应下，可经过上次他把叶笙绑走的事，他就打算和他互不相干了。
洛千笑了起来，大概是阳光正好，他的笑看起来不向之前那样戏谑或者阴冷。他有些释然而真诚地道：“最后一次，我打算离开这里。”
闻言，陆铭远颇感意外，“你要走？”
“嗯。”洛千轻笑，“再也不打扰你。”
所以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陆铭远怔了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如果说是不舍也谈不上，但到底是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还是曾经的朋友，现在真要分道扬镳，再也不见，多多少少有点感触。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对他死心了。既然愿意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以后或许会再遇到喜欢的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他可以过的好。
那再一起吃顿饭，就当做最后给他饯行吧。
就近找了家餐馆，洛千掏银子要了个包间，还很轻松潇洒地对小厮说了句：“不用找了。”
这跟前世看得某些影视剧高度重合的一句话，让陆铭远不由得感叹一句：“你倒是大方。”
听到他语气轻声的揶揄，洛千心情好了不少，不以为意嗤笑道：“反正又不是我的银子。”
这模样，像极了陆铭远前世记忆里那个骄矜的大少爷。
“不是你的？那是从哪来的？”陆铭远问道。
“偷的。”洛千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就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他们刚落座在窗边的位置，陆铭远倒水的手一顿，他本是随便一问，却不想听到了这样的答案。
亏得他几次看这人穿着上乘，出手大方，还以为他重生到了哪个富贵人家，结果他现在告诉他，他用的银子是偷的？
陆铭远无语又无奈，想了想他之前关叶笙的那座宅院，得值不少钱，要是单单靠偷……应该不至于。
“偷自家钱吗？”他觉得洛千是在跟他开玩笑，不然就是哪家偷拿了钱跑出来的小公子。
他这话一出，洛千看向他，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么问？”
还有偷自家钱的人吗？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记忆里深沉睿智的男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洛千震惊过后就觉得好笑了。
叶笙看着他相公的眼神也充满了惊讶。
陆铭远心下叹气，是他思维发散了。不过……“你真是偷的？”
“真的。”洛千承认得很爽快，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语调，“那个员外还报了案，官府还去调查过，不过这个地方，又没有监控又没人看到的，谁能找到？”
“……”
陆铭远一时无言，洛千似是从他惊讶的表情中找到了些许乐趣，便拿了块点心送进嘴里，犹自慵懒道：“其他几个被偷的人家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反正我也没有在那些地方多待。”
“你……”陆铭远嘴唇微动，竟有些说不出话。他简直要佩服这个人了，不管在哪里都能这么任性妄为，随心所欲，活的可真他妈潇洒！
一户人家还不够，听他口气还成了个惯犯？
“你到底，偷了几个人？”他问。
洛千认真想了想，“忘了，反正好几家了。都是些有钱人，那点损失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有点良知？”
“那倒不用。”洛千认真道。
“为什么要那样做？”
“缺钱啊……我不是得吃饭穿衣吗？”
见陆铭远还能这么在意他的事，洛千心情愉悦起来，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下巴微抬，骄傲又魅惑的神态，继续不以为意道：“这也没什么吧？”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我可不会种田。”
他以前来的时候就去调查过陆铭远，知道他是农家出身，还惊讶了好一阵子，真想象不出这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挥锄头流汗是什么样子。
当时，他刚来到这里，一切恍恍惚惚的，总觉得这里不真实。而且他喜欢的人都死了，就是重生了又怎样？
他本就没心情好好过日子，反正这梦多做一天是一天，他怎样都无所谓。他甚至把这里当成了一场生存游戏，想着是不是得取宝通关之类的，通完关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真正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人，这个世界这里的人怎么样与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为了生存，偷了几个大户人家的银子，心里还真不觉得有什么。
生死都不在乎了，他还在乎这么一个跟他不相干的世界，这么一场梦？
后来脑子里偶然窜过一个念头，让他整个人呼吸一窒，万一……万一那个人跟他是同样的境遇呢？
这个猜测一出，就越来越强烈，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或许真的有可能呢？
再后来……洛千停住了回忆，刻意忽略了心中的痛感，慢悠悠地接着道：“……也不会搬砖挑水泥，只能做点技术活了。”
这个时代是有各种苦力活，但搬砖挑水泥还没有。洛千说的这话和他那神态，明显就是在说，本少爷可不会屈尊降贵地去干那种粗活。
陆铭远短暂的惊讶过后，已经冷静下来。已经发生的事他无法改变，只能劝慰道：“以后别这么做了，用手头的钱做点小生意好好生活。”
“嗯。”洛千似有似无地应了声。
陆铭远说完，侧头看向了叶笙，他家小夫郎可是个年幼单纯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别被洛千给吓到了。
这个时候，叶笙在最初的讶异过后，也已经冷静了下来。跟在陆铭远身边这么久，出得门多了见得事多了，他胆子自然也大了不少。
见叶笙神色如常，陆铭远微笑着给他喂了块点心，“味道怎么样？”
“很甜。”
洛千也将目光又落在了叶笙身上，细细看了他许久。
然后，店里伙计端着几碟酒菜上来，客客气气说了句：“客官慢用”便离开了。
洛千给自己倒了杯酒，定定看着陆铭远在面对叶笙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心里一阵恍惚，仿佛透过久远的时光，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他喜欢陆铭远很久了，久到他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只记得上高中那会，他们学校有两个最热点的话题人物，一个是他，一个就是陆铭远。
他成为热点的原因是长的帅，家世好，平日里嬉笑玩闹，惹是生非，谁都不放在眼里，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而陆铭远成为热点的原因有一半跟他一样，长的帅，另一半则是因为学习好，特别好。
他在校园里偶尔听闻女同学聊起他，紧接着又聊起陆铭远，心里并不在意，甚至隐隐不屑，学习好很了不起吗？他要是认真学会比他差？
他们那时不在一个班，离得挺远，加上他那时爱逃课，学校活动也不参加，所以对于陆铭远这个热点人物，他到了高三的时候才偶然见过一次。
他安安静静坐的在那儿低头看书，身边的一切喧嚣好像都与他无关，一派内敛沉稳，是跟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一层
细碎的阳光镀在他身上，仅一个侧脸，确实迷人。他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见对方偶然侧过头，目色悠远地望了眼天边的风景，才看清他的全貌。
好吧，看着确实还行。
当时他虽然对他稍微改观，但也并没有多想。后来又见过几次面，他们连句话也没说过，只是，每次见到他都不禁多扫他两眼。
很快，他们都毕业了。再见的时候，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来着？反正就是他刚回国不久，去参加谁家办的宴会。
啧！变化真大。他在心里惊讶，就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后来因着两家的关系，因着生意场上的合作，他们渐渐有了交集。
从确定自己喜欢男人，到确定自己喜欢陆铭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思绪收回，洛千仰头将杯中满满的一杯酒灌入喉中，这个时代的酒可真没味道，他想。
陆铭远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地吃了两口，味道还不错。
见洛千还拿着酒杯，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他沉默一瞬，还是道：“不饿吗？”
这个时候，正好是饭点。
洛千抿唇一笑，“还好。”他放下酒杯，对陆铭远道：“之前的事情，抱歉。”
“嗯。”他淡淡应了声，没说原谅也没想不依不放，事情总归是过去了。
“叶笙。”洛千又叫了一声，在叶笙抬头望向他时，顿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突然被道歉，叶笙茫然一瞬，道：“没……没事。”
反正也没真的把他怎么样，既然他相公都不再追究，那他也不用再理会。
“还有一件事。”洛千又道，“之前老跟着你的那个孩子，叫青什么的我忘了，是我叫他去的。”
叶笙仔细想了想，道：“叫青桐。”
“……”陆铭远抬头，冷静看向对面的洛千：“原因？”
那件事居然也是洛千安排的，他就说怎么会突然又冒出个人过来说喜欢他，甩都甩不掉。
“原因嘛……”洛千漫不经心道：“我觉得他跟叶笙挺像，还以为你就喜欢那个调调的。”
模样清秀，温顺乖巧。那个时候，他陷入了深刻的怨愤跟嫉妒当中，就想在他和叶笙之间搞破坏。
甚至还想着多送几个人过去，看能不能动摇他。后来那个青桐很明显失败了，他心里竟一点都不觉得失望，所以，事实上，他是知道，陆铭远和叶笙之间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插足的余地了。
只是不甘心。冷静下来后，他心知自己的做法有多可笑，再纠缠下去，只会让陆铭远更加厌恶他。所以，他决定离开。
离得远一些，或许能控制住这份感情，控制住那些阴暗的欲念。
“哪里像了？”陆铭远皱眉，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像，分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个孩子哪里有一丝一毫比得上他家小夫郎。
“这件事是我错了。”洛千看了眼陆铭远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他是生气了。又道：“其实，我也帮过你一次。”
“什么时候？”陆铭远问。
“我回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刚来的时候，偶然发现你们这里的一个商户跟县令勾结，想找你麻烦，还是因为我，才让那件事没成。”洛千缓缓道。
闻言，陆铭远猛得想起，那天有县衙的人来找他，等他跟着去了后，又什么话也没说的让他回来了。那次，是因为洛千？
“想起来了？”洛千又喝了半杯酒，慵懒浅笑道。
“真是你？”
“不然呢。”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陆铭远盯着他问道，能在这个时代让一个当官的改变主意，怎么会是普通人，还需要偷银子过活吗？
洛千却
是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嗤笑一声：“哪有什么身份，碰巧赶上了有法子能帮你一下。总之，我就是帮过你了，你别总记得我做过的坏事就行。”
“多谢。”陆铭远沉声道，他了解洛千，既然说了是他帮忙，那就肯定是他帮的忙，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
洛千笑笑，不再说话。
……
罗鸣玉身体渐好之后，继续留在酒楼里打工还债，一次饭钱没还清，又欠了掌柜的好几顿饭钱跟住宿费，还欠了沈云几十文钱。
说起来，也是够糟心的。不过，罗鸣玉却觉得现在在店里多待几天也好，自从早上他跟沈云说了那句话后，那个突然生出来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他觉得，真把这人娶了也不错。
可惜的是，沈云自早上之后就更加不搭理他了。
不过他想，可以慢慢来，总能成的。
现在他病还没完全好，也就能下地走几圈，身上还是乏的很，让他干活他肯定还干不了。于是，罗鸣玉面带笑容，静静跟在沈云身后，偶尔主动开口和他说两句话。
一开始，沈云想起他早上说的话，还凶巴巴地对罗鸣玉吼一句“离我远点！”
后来，罗鸣玉就是跟着他，也只是跟着他，沈云就懒得搭理他了，爱跟就跟着，反正也碍不着他啥事。
原本有信心让沈云跟他好好相处的罗鸣玉这下子也有点失望担忧，如果他连让沈云跟他好好相处都做不到的话，还怎么把人娶回家呢？
“你很讨厌我吗？”罗鸣玉在沈云身后问道。
对于他说的话，沈云大部分是不理，但这句，他却是回答了一句：“没有。”
他不讨厌他，却也不想理他。
“那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呢？”难得遇上沈云肯回答他的问题，罗鸣玉赶忙又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很差劲吗？还是觉得我身体太弱了？”
沈云深吸一口气，不说清楚这人一时半会还就缠着他不放了。他在后厨的小凳子上坐下，细细清洗着待会儿要用得一大盆蔬菜，道：“你说的那个问题，不管对谁，我都不会考虑。”
“为什么？”罗鸣玉想了想，“哦，你是觉得这种事得听父母的，对吧？那我去你家提亲如何？”
沈云瞪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洗菜，默然片刻后才道：“我早就被我父母给卖了，现在又不是自由身。”
“……谁买了你？我可以再买回来。”罗鸣玉很坚持。
“买我的就是这家酒楼的东家，还他五两银子就可以。”沈云不紧不慢道，都这样说了，面前这人总该死心了吧？
“五两银子？”罗鸣玉低喃一声，再次微笑起来，浑不在意道：“没事，我会努力还清，然后娶你的。”
沈云深感意外，抬头看着他重复了一遍道：“五两，你听清楚。”
“我听清楚了。”罗鸣玉笑道：“你很惊讶吗？是觉得我拿不出五两银子来还是觉得我舍不得用五两银子来赎你？”
事实上，沈云既觉得罗鸣玉拿不出五两银子来，也觉得对方舍不得拿五两银子来赎他。
连几文钱的饭钱都付不起，还五两？他对罗鸣玉的话表示怀疑。
而且，他们见了才没几面吧，就要为他花那么多钱？
之前村里那个田志业，一听说娶他要先还钱还拔腿就跑了呢。
面对沈云的怀疑打量，罗鸣玉郑重道：“我是认真的，真的想娶你。”
沈云还是不信他，“你是个读书人吧？”
“嗯，怎么？”
“一般读书人不都很注重规矩礼节的吗？”沈云奇道：“你这样缠着我，一点都不礼。”
实际上，他只记得以前村里那个年纪很大，还一天到晚对他们吹胡
子瞪眼，嘴里始终嘟囔什么礼不礼的秀才。当时村子里的小孩子都不喜欢他。
罗鸣玉点点头，道：“你放心，等回家我会禀告父母大人，让他们主持婚礼，一切按照礼节来。”
“……”还说不通了。
沈云摇摇头，不想再和他说话。
……
绸缎庄里，方兰希望在前厅待客收钱的事能交给别人打理，相比之下，她更想和工人绣娘一起研究怎么把布织得更好，怎么绣出更漂亮的花色。
陆铭远欣然应允，本来当初看上的就是她的技术和各种对衣料图案的设计。
方兰要退到后面去工作，那么前面待客的人就要重新再找两个，对此，方兰推荐了一个以前的家奴之子，平日里乖巧伶俐，而陆铭远打算让沈云过来。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工作比酒楼轻松些，工钱也更高些。
沈云现在还正卯足了劲干活想把欠他的钱给还了，倒是个挺骄傲明理的人。可好歹，他认了沈云当义弟，叶笙跟他关系那么好，总得帮一帮。明着给钱他肯定是不要的，只能从这里下手。
沈云有了个新工作，一个月的工钱比之前要高，他很高兴地收拾东西往缎庄里去。三宝眼泪汪汪地很不舍，沈云安慰了好一会子，“没事没事，我还会回来看你，离得又不远。”
罗鸣玉在一旁看着他，脸上的微笑荡然无存，心里很郁闷。
原本还想着在这做工就做工，正好趁机和沈云好好相处，加深感情，这还没两天呢，他就要去别处了，而自己还要在这个店里老老实实做工还债，想去找他都不行。
见沈云跟掌柜的道别，跟店里其他几个伙计打招呼道别，唯独跟他没话说，罗鸣玉觉得更加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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