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夺下这个山头_最终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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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夺下这个山头

  麻醉和止血、消毒并称现代手术三要素之一。没有这三大技术的进步,手术只是一种单纯的皮肉切割技术而已,根本不能称为“手”术。

  外科是一种很直接也很现实的技术,不像内科可以靠经验来弥补,需要绝对的理论知识来做铺垫。

  从十六世纪有医生发现了血液循环系统开始,人们渐渐了解自己的身体,外科渐渐进入了西方医学的范畴。不过直到十九世纪初,外科因为一直缺乏必要的支持,一般只用于外伤截肢和修剪无用的皮肉,胸腹腔和颅脑都是绝对禁区。

  那段是外科启蒙阶段,操作粗糙狂野,处理也是随心所欲。

  止血方法从最早的沸油烙铁,到后面出现了金属压迫止血带,算是一种不错的进步。纱布是和消毒方法一起出现的现代止血技术,而刚开始外科医生是毫无消毒概念的,术后感染被认为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直到微生物学登上舞台,这才出现了最原始的高温消毒。

  当然那时的消毒不能和现在的高温蒸汽以及酒精相提并论,但简单的清洗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强,聊胜于无。

  至于麻醉,西方医学的外科一开始也是没有麻醉的。

  在没有麻醉的上千年医学历史里,躺在床上等着挨刀子的病人,能做的只有咬牙和哀嚎两种选择。情不自禁乱动的手脚肯定会被其他人死死按住,来为外科医生提供最基本的操作环境。

  医者父母心,看着病人如此痛苦,医生也于心不忍。

  于是乎操作速度成了衡量一名外科医生技术的最高标准,如果速度不够快,病人很可能直接疼死在操作台上。

  现在站在手术台边的柳荫也是如此。

  手术速度越快给刘雪带来的疼痛就越少,也可以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更快出生,从而摆脱缺氧的宫内环境。

  但剖宫产不比截肢和简单的皮下肿物切除,从表层皮肤到子宫腔内,有整整八层解剖结构。从表皮、皮下组织、浅筋膜、肌肉、深筋膜、腹膜六层到达子宫,而子宫又分浆膜层和肌肉层,最后才到达羊膜囊,也就是胎儿所在的地方。

  要是以前肯定是一层层进入,层层递进,但刘雪的情况不允许她们慢慢来。

  柳荫和霍艳不得不上演了一把十九世纪外科手术的戏码,需要将半个小时的手术缩短到十分钟,将最开始“剖”的阶段从10分钟缩短到了1分39秒。

  柳荫一刀切皮,紧跟两刀快速分开皮下组织。

  视线进入肌肉层后,柳荫顾不得往外冒血的出血点,直接切开浅筋膜。然后两人一人一边用手指深入肌肉纤维,顺着纤维方向横向撕开肌肉。为了孕妇术后恢复得更快更好,手指钝性分离比刀剪直接切开要好得多。

  肌肉非常有韧性,单纯拉扯需要非常大的力量。两个女医生都是小个子,为了加大力量,不得不下蹲后仰身体,靠自己的体重来帮忙。

  “麻醉医生马上来,你再忍忍。”

  刘雪早就疼得只剩下叫喊了:“我,我没事,啊啊啊啊啊......!”

  看了眼她们两人这种夸张操作,她只能两手抓着输液架和血压计袖带,抬头看向天花板,根本没多余的力气去吐槽。

  拉开肌肉,进入了腹腔,两人分开行动。

  柳荫一路向下,切开腹膜后开始对膨大的子宫动刀。而霍艳则开始善后,整整一套止血钳被她快速精准地夹向所有出血点。处理完后,她马上拿来吸引器,正好赶上柳荫的手术刀。

  子宫肌肉被切开,四溢的羊水连带着包裹着厚厚胎粪的孩子一起涌出子宫。

  直到见了孩子,她们才知道为什么胎监会出现正弦波。

  连带着胎盘的整根脐带被扭转成了一根修长的麻花,脐带内的血管因为压迫导致血流非常缓慢。剪断脐带时流出的血很少,有没有止血钳都已经无所谓了。

  柳荫看着孩子彰显性别的部位,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下:又是儿子......

  “是个儿子!”

  “儿子?”刘雪疼得全身湿透,但脸上却挂着笑容,“儿子!”

  现在孩子是出来了,接下去才是关键。

  切断了脐血流供氧,新生儿需要尽快建立自己的呼吸。

  离开子宫后,他们体外环境从37度骤降到了20多。寒冷刺激了呼吸系统,他们应该立刻张嘴啼哭,借着啼哭声将肺内的肺泡撑开。

  霍艳接手了刘雪的肚子,柳荫则一把抱住孩子。

  只不过没有哭声。

  不,哭声还是有的,只不过只属于刘雪,而她刚出声的儿子并没有哭。没有啼哭肺就撑不开,肺泡不撑开就没法呼吸,这在没有血流供氧的情况下等同于窒息。

  “孩子怎么了?”

  刘雪扔掉了手里微微弯曲的输液架,想要撑起上半身抬头看看自己的孩子,连忙被霍艳劝了下去:“你放心,柳老师会处理的,儿科的王医生也马上就到。”

  新生儿刚出生有一种apgar评分机制,用来衡量缺氧程度。

  apgar是肌张力(activity)、脉搏(pulse)、脸部受刺激反应表情(grimace)、体表肤色(appearance)、呼吸(respiration)的缩写。

  刘雪的儿子,总体的评分不高。

  脉搏不足100,体表呈浅青灰,还没有呼吸,柳荫初步估算只有4-5分,属于中重度窒息。

  她一把抓住孩子的双腿,倒提着把他嘴里的羊水和胎粪倒出来,然后不停弹着他的双脚,希望脚底刺激能让他哭出来:“哭啊,倒是快哭啊!”

  这时手术室的大门被人踢开,麻醉医生到了。

  “生剖的?”

  “嗯,就打了两支利多卡因,效果不太好。”霍艳开始做胎盘剥离,说道,“快上药吧。”

  麻醉医生点点头,手上加速,一边准备吸入麻醉的氟烷,一边针筒抽了丙泊酚:“艳儿,半小时够不够?”

  “差不多吧。”霍艳从刘雪的子宫里取出了胎盘,“胎盘剥离的不错,宫缩也好,应该用不了半小时。”

  “那行。”

  麻醉医生继续快速准备麻药,谁知衣服突然被人抓了一把:“啊,怎么了?”

  “医生,等等......”刘雪喘了口气,“我还能忍,我要看孩子,我要看他怎么样了......”

  麻醉医生见惯了怕疼的病人,虽然生剖的产妇也见过几个,可从没见过那么要强的女人:“儿科的王医生马上就来,你儿子不会有事儿的。”

  “不,不,我,我要看儿子!”

  刘雪的声音逐渐增大,最后“儿子”两字更是被她喊到了嘶声力竭的地步,“这点痛,比起爷爷当年,不算什么!”

  “柳荫,你劝劝她!”

  麻醉医生没有理她,剧烈的疼痛随时都会让人进入休克状态,这事儿根本由不得病人做主。

  作为麻醉科新上任半年的住院总,他反而更担心自己。如果手脚慢了半拍,万一产妇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事后可担不起这责任。

  柳荫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送到了刘雪面前:“孩子有呼吸了,只不过还有些费力。接下去是我们的工作,你已经很努力了,快休息吧。”

  “柳医生,你一定,一定要救他!”

  柳荫拍拍她的肩膀,一个淡绿色的面罩盖在了刘雪的脸上。几个呼吸间,困意就像张厚重的棉被包裹在了她的身上,然后窜上了脑袋。

  肚子不疼了,手上死死拽着的东西也松了。

  刘雪这才感受到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手术室里的温度很低,身上很凉。尤其是脑袋,长长的头发早就被冷汗浸透,粘在自己的脸上。

  她真的累了......

  此时内急诊疗室里,刘占军争夺战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电脑里刚刚刷新出他的血铅检查报告单,从结果上看,血铅含量虽然超过了标准值,但超过的量很有限。血铅尚且如此,尿铅的结果恐怕也是一样的。

  三个小时做了那么多检查,最后却都在把病人推向死神。

  不是卟啉病,又不是铅中毒,还有什么能同时造成皮炎、血卟啉升高、肠梗阻、低色素正细胞性贫血和日渐加重的精神症状?

  没了啊......

  祁镜挖空了脑海里的选项,忽然发现,自己最喜欢做的鉴别诊断竟然把所有可用的诊断都给鉴别掉了。好歹留下一个慢慢查,真就一杆子打翻一船诊断啊。

  “看来你说的铅中毒也不对。”坐在一旁的纪清叹了口气,朝祁镜勾了勾食指,“愿赌服输。”

  “什么愿赌服输?”祁镜连忙装傻矢口否认,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纪清早知道他会来这一套,但没去反驳,而是掏出了裤兜里的手机,按下了录音播放键:

  【“我敢肯定,就是慢性铅中毒!”

  “铅中毒也得有明确的接触史才行,老爷子没吃过相关的中药,没有化工厂工作史,近一年几乎都在家里度过,怎么接触铅?”

  “有可能是居民区装修时用的油漆,老式油漆里混有铅丹。”

  “啊?你这是随便瞎找的理由吧?”

  “症状和慢性铅中毒完全一致,肯定是铅中毒。”祁镜确实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但对自己的诊断非常自信,“我赌100。”

  “行啊,不就100嘛,我......】

  祁镜听着传入耳中的确凿证据,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把录音关掉:“我刚才就是说着玩玩的,朋友间开开玩笑,调节下阴郁的气氛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嗯,当真了。”纪清把手伸想祁镜胸前,“给钱。”

  “别闹,你傍着富婆呢,我怎么可能找你赌。”祁镜轻轻把他的手推向一边,解释道,“即使赌局成立,我也没到真正输的时候。”

  “血铅不高,还不算输?”纪清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看清楚了。”祁镜指着电脑屏幕上显现红色的数字,“数值明明是高的,μmol/l。”

  纪清皱起了眉头:“刘占军都70多了,血铅高一点很正常啊。这点增多的量根本不支持他出现那么多的症状,肯定还有其他病因。”

  “比正常值高了,足足高了1/10。”

  “才1/10而已。”

  祁镜语重心长地说道:“10%的增幅已经不少了,如果是dna出现了这种问题,那刘占军现在就该是只老鼠。”

  “哪儿有拿实验室数据指标去和dna序列做比较的......”

  “啊呀,血铅量代表了最近的铅吸收情况,有误差在所难免嘛。”

  “那以后什么检查都不用做了,反正都有误差。”

  “等尿铅吧。”祁镜懒得和他继续斗嘴。

  半小时后尿铅报告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给钱。”纪清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劝他不要再挣扎了,“这100你是逃不掉的。”

  祁镜有点不甘心,但事实摆在面前,现在实验室检查的血铅尿铅都算不得多高,再一口咬住病人就是慢性铅中毒,似乎有点过分。

  “肯定是铅中毒。”祁镜一口咬定,绝不松口。

  “你......”

  纪清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在王廷这时来了诊疗室。在看了两份铅含量的报告后,也站在了纪清这边:“两份报告的结果都不高,所以诊断没法打。你要真想打慢性铅中毒,得有明确的接触源才行。”

  “明确接触源?这我哪儿知道......”

  祁镜真是遇上了难题,整个诊疗室也突然安静了下来:“王主任,这症状和铅中毒完全一致。既然血尿铅含量都不高,那就做个驱铅治疗实验。”

  “你是说用直接用依地酸钠钙?”

  “嗯,诊断性排铅治疗也是诊断慢性铅中毒的一种方法。”祁镜说道,“而且依地酸钠钙也没什么毒性。”

  王廷犹豫了。

  病人现在就躺在门外,用药很简单。可问题是他的家属不在,王廷不太敢冒这个险:“等他孙女婿回来后再找他谈谈吧。”

  王廷算的上开明了,肯给祁镜这个机会。

  但没想到刘占军的情况并没有给他们等的时间,才做出这个决定没多久,老头又犯了病。这次不再念经了,而是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怀里揣着刚拆下的输液架,嘴里喊起了口号:“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夺下这个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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