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灼灼其华
敖羽听她讲完自己的故事，心底微微泛起了波澜，怪不得这女人看起来就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某些女鬼相比起来简直天壤云泥，原来是经历过这样一番惨痛的故事，心性也随着沉淀了下来。
几个人正谈着话，又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语气轻佻，听着却有几分耳熟，“呦？这忘川何时变得如此热闹了？”
众人向四周望了望，却没看到人影。
孟婆飞身跃到桃树上，伸手揪下来个人：“你，在这儿听多久了？”
被揪着耳朵大喊饶命的这位，一袭粉袍恍若仙人，是那位彼方城主，千叶大人。
“哎呦，你这下手也太狠了。蛇蝎心肠，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那也怪你自己，来了，也不出个声。”孟婆埋怨，反咬一口。言语之间，就可见两人关系亲密。
“这位是？”
敖羽虽然知道他是那彼方桃源的主子，却不知道他和这孟婆有何关系，又和那祭祀有什么牵连。这重重疑问叠加在心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就只道出这三个字。
千叶微微一笑，“您是贵人多忘事啊，前几日我们还见过。”
“你们见过？”孟婆看看千叶，再看看敖羽，等他们接着说下去。
禾道：“彼方城中，桃源客栈，有过一面之缘。”
“哦，这样的啊？”孟婆弯眼一笑，翘起脚伸手放到千叶的头顶上，由上到下摩挲了几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宠物，一只桃树精。”
“啧。”千叶侧身避开孟婆的手，“谁是你的宠物？”
“你啊！我亲手把你种下的，才成形的时候你就这么大。”说着两手一扣，比划了个桃子半大的空。
“你……”千叶伸出一指戳了戳孟婆的额头。“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禾依靠着桃树轻咳一声，目光落在闲子落身上，把话题拉上正轨，“人已经接回来了，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我们想一起轮回转世。”闲子落轻轻牵起淮炀的手，语气笃定道。
淮炀抬袖半掩面，将头一点。“我们早该一起转世的。”
这打算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只不过眼下实行起来还是有些麻烦，转世轮回也不是喝了孟婆汤进了轮回道就结了，没有阎君的应允就不可能正常转生。然而这几个人劫了花轿，炸了地府，现在到阎君那去请求轮回，成功的希望渺茫。
“唉~”孟婆拍着千叶的肩膀，一脸看透世俗的表情，“也难为你们两个了，生生错过了七百年，现在想一起投个胎还这么麻烦。”
敖羽站起身，想要搭话，可这样坐得久了，脚踝发麻，禾自然而然上前两步，将他扶住。“小心点。”
“没这么金贵。”敖羽抽出手搭在禾身上，借力站正身子。“所以淮炀公主，你这七百年游荡人间，是因为对黑云将军执念太深？”
“是，也不全是。”淮炀的语气中带着隐隐无奈，“我临死时对国家百姓设下了诅咒，所以七百年内，不得转世。”
“这世上啊，什么事都逃不过一个因果。”孟婆继续装腔作势道，“好在你们现在等到彼此了，还算圆满。”
闲子落听见这话，颇为开心。“是啊，我比你先等到了，以后没人在此处陪你了。”
千叶本还用指头挑弄着发梢，听到这话，将目光掉转过来，轻巧一笑：“你且放心。”
是了，在这忘川河畔，黄泉之地，等人的鬼魂不只闲子落一个。
相传人死后入了地府，轮回转世前都要走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忘记前尘。世人口中的孟婆皆有不同，有人说是年过花甲的老妪，有人说是千娇百媚的妇人，然而实际上，真正的孟婆就是这样一个古灵精怪，不懂礼数的少女。
过桥之人问她，“为何身处此处？”她总是盈盈一笑，斟满一碗汤，道：“我在等人。”
“等了多久？”
“呐，就和那桃树一样久。”目光所指，一棵桃树，花开正盛。
孟婆在这奈何桥上等了太久，久到自己都记不清年岁。只是最初入阴司时，她心中怀有牵挂，请求阎君，不入轮回。阎君见她态度虔诚，就送了她一份桃花种子。
“你将这种子种到忘川河畔，待到它盛开之后，花叶尽落，你等得人便是来了。到时如果你还心系着他，就和他一起转世吧。”阎王眯着眼，将那种子递到孟婆手里。
彼时孟婆还有点大家闺秀的风姿，立即行礼叩谢此恩。
阎王又道：“上一个孟婆已经转世了，你就接她的班，帮那些转世灵魂断了前尘。”
“好，那我为你做孟婆，直到这桃树凋败。”孟婆双手合十，答应道。
“如果这桃树凋败时，你改变主意了，那就在此，做永生永世的孟婆吧。”
她点头，心里念到，我断不会改变主意。
然，这一等就七百年。那株桃树只开不败，甚至逐渐修成了人形，孟婆将他取名“千叶”。
“你等了这么久？等的究竟是谁啊？”幼时的千叶，个子只到孟婆腰间，说话时要仰头望着她。
孟婆摆好汤碗，俯身将千叶抱进怀里，“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叫什么？长得可有我英俊？”千叶气鼓鼓道。
孟婆伸出戳在他的额头上，“自然是比你英俊，只是我记不清模样了，也忘记了他的名字。”
“既然记不清，怎么就知道比我英俊？”千叶不服，挣脱怀抱，跑到远处自己玩去了。
孟婆轻叹一口气，这么多年。她不仅忘了他，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但到这桃花凋零时，她一定能够记起过往，一定能够和他一起轮回。
孟婆将面前的汤碗一一满上，忽听到有人叫她，转头望去，偌大桃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挥手。“孟婆，这彼岸花上栖了个蝴蝶，甚是好看。”
流光万千，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心里的苦竟渐渐变得甘甜起来。
后来千叶稍大些，孟婆熬汤他也能够帮衬上。见惯了那过桥的鬼魂不愿转世，哭哭啼啼将孟婆汤饮下，又笑嘻嘻的离开。
“我当年也喝过这汤。”孟婆突然一句，千叶倒汤的手徒然一顿。
“然后呢？”
“忘了所有事，却忘不掉心底的那份牵挂。”孟婆说完，又觉得这样的事不该说与他听，摇摇头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说了你也不懂。”
千叶揉着前额，“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懂？”
“嗯？”孟婆夺过他手中的坛子，俯身过来，“你？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说，看上哪位了？这地府除了我还有其他清丽女鬼吗？”
千叶瞬间脸颊绯红，避开她的目光，道了声没有，飞也似的逃开了。
“喜欢就放手去吧，你又不能一直守着我。”孟婆朝他的背影喊道，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欣慰。
那背影愣了一下，低声道：“怎么不能？”
然而，相隔太远，站在桥头的那位，根本无法听到。
岁岁年年，千叶原先不过巴掌大小，现在已经高出孟婆一头了。慵懒地躺在桃树枝干上，枕着胳膊睡得正香。
“我不喝，你凭什么逼我？”碗盏碎裂声，惊醒了一路桃瓣。
千叶将孟婆护到身后，握住那即将落下的拳头。“哪方劣鬼？不识抬举。”
那鬼魂一愣，“我这毕生荣华富贵，过得自在，想让我忘？不可能！”
“金钱铜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记它干嘛？”千叶觉得好笑，这样对金钱心怀执念的鬼魂一般都去地狱受刑了，这位竟然还能进轮回。
“我的事，何必与你浪费口舌。”那鬼魂抽回手，直接朝轮回道去。
千叶伸手捏住他的肩膀，拿起一碗汤给他灌下去，接着抬腿直接把他踢进了轮回道，转身放下碗盏嫌弃地拍拍手：“这年头，什么鬼都有。”
说罢又抬头看孟婆，“你也是，怎么不知道喊我帮忙。”
孟婆走过来，翘起脚尖，伸手去戳他额头，“你睡得像死……”
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看着自己的手被眼前的男人拦在半空，微微一怔。接着额头微痛，竟是千叶伸出指头，戳了回来。“你才是长睡不醒的那个。”
那桃树越开越盛，千叶觉得这自己永远也不会凋败，但却时时担心着那一天的到来。
“孟婆，你等的人或许永远不会来了，那你可不可以一直在这儿做孟婆？”
孟婆正为桃树浇着水，听见这话，将桶里的水用力一泼，“谁要一直做孟婆，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带我转世的。”
千叶浅笑一声，道了个哦，这是他本就料到的回答。
思兮彼方，为一人守一城，这是孟婆不知道的，存在千叶心中近千年的秘密。
他建那座彼方妖城是为了她，将心中的感情湮灭千年也是为了她。
当时阎君问过他值不值得，他倒是没想过值不值得，只是怕真的有一天，孟婆等的那个人来了，却不及自己那般，待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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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正谈着话，又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语气轻佻，听着却有几分耳熟，“呦？这忘川何时变得如此热闹了？”
众人向四周望了望，却没看到人影。
孟婆飞身跃到桃树上，伸手揪下来个人：“你，在这儿听多久了？”
被揪着耳朵大喊饶命的这位，一袭粉袍恍若仙人，是那位彼方城主，千叶大人。
“哎呦，你这下手也太狠了。蛇蝎心肠，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那也怪你自己，来了，也不出个声。”孟婆埋怨，反咬一口。言语之间，就可见两人关系亲密。
“这位是？”
敖羽虽然知道他是那彼方桃源的主子，却不知道他和这孟婆有何关系，又和那祭祀有什么牵连。这重重疑问叠加在心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就只道出这三个字。
千叶微微一笑，“您是贵人多忘事啊，前几日我们还见过。”
“你们见过？”孟婆看看千叶，再看看敖羽，等他们接着说下去。
禾道：“彼方城中，桃源客栈，有过一面之缘。”
“哦，这样的啊？”孟婆弯眼一笑，翘起脚伸手放到千叶的头顶上，由上到下摩挲了几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宠物，一只桃树精。”
“啧。”千叶侧身避开孟婆的手，“谁是你的宠物？”
“你啊！我亲手把你种下的，才成形的时候你就这么大。”说着两手一扣，比划了个桃子半大的空。
“你……”千叶伸出一指戳了戳孟婆的额头。“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禾依靠着桃树轻咳一声，目光落在闲子落身上，把话题拉上正轨，“人已经接回来了，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我们想一起轮回转世。”闲子落轻轻牵起淮炀的手，语气笃定道。
淮炀抬袖半掩面，将头一点。“我们早该一起转世的。”
这打算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只不过眼下实行起来还是有些麻烦，转世轮回也不是喝了孟婆汤进了轮回道就结了，没有阎君的应允就不可能正常转生。然而这几个人劫了花轿，炸了地府，现在到阎君那去请求轮回，成功的希望渺茫。
“唉~”孟婆拍着千叶的肩膀，一脸看透世俗的表情，“也难为你们两个了，生生错过了七百年，现在想一起投个胎还这么麻烦。”
敖羽站起身，想要搭话，可这样坐得久了，脚踝发麻，禾自然而然上前两步，将他扶住。“小心点。”
“没这么金贵。”敖羽抽出手搭在禾身上，借力站正身子。“所以淮炀公主，你这七百年游荡人间，是因为对黑云将军执念太深？”
“是，也不全是。”淮炀的语气中带着隐隐无奈，“我临死时对国家百姓设下了诅咒，所以七百年内，不得转世。”
“这世上啊，什么事都逃不过一个因果。”孟婆继续装腔作势道，“好在你们现在等到彼此了，还算圆满。”
闲子落听见这话，颇为开心。“是啊，我比你先等到了，以后没人在此处陪你了。”
千叶本还用指头挑弄着发梢，听到这话，将目光掉转过来，轻巧一笑：“你且放心。”
是了，在这忘川河畔，黄泉之地，等人的鬼魂不只闲子落一个。
相传人死后入了地府，轮回转世前都要走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忘记前尘。世人口中的孟婆皆有不同，有人说是年过花甲的老妪，有人说是千娇百媚的妇人，然而实际上，真正的孟婆就是这样一个古灵精怪，不懂礼数的少女。
过桥之人问她，“为何身处此处？”她总是盈盈一笑，斟满一碗汤，道：“我在等人。”
“等了多久？”
“呐，就和那桃树一样久。”目光所指，一棵桃树，花开正盛。
孟婆在这奈何桥上等了太久，久到自己都记不清年岁。只是最初入阴司时，她心中怀有牵挂，请求阎君，不入轮回。阎君见她态度虔诚，就送了她一份桃花种子。
“你将这种子种到忘川河畔，待到它盛开之后，花叶尽落，你等得人便是来了。到时如果你还心系着他，就和他一起转世吧。”阎王眯着眼，将那种子递到孟婆手里。
彼时孟婆还有点大家闺秀的风姿，立即行礼叩谢此恩。
阎王又道：“上一个孟婆已经转世了，你就接她的班，帮那些转世灵魂断了前尘。”
“好，那我为你做孟婆，直到这桃树凋败。”孟婆双手合十，答应道。
“如果这桃树凋败时，你改变主意了，那就在此，做永生永世的孟婆吧。”
她点头，心里念到，我断不会改变主意。
然，这一等就七百年。那株桃树只开不败，甚至逐渐修成了人形，孟婆将他取名“千叶”。
“你等了这么久？等的究竟是谁啊？”幼时的千叶，个子只到孟婆腰间，说话时要仰头望着她。
孟婆摆好汤碗，俯身将千叶抱进怀里，“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叫什么？长得可有我英俊？”千叶气鼓鼓道。
孟婆伸出戳在他的额头上，“自然是比你英俊，只是我记不清模样了，也忘记了他的名字。”
“既然记不清，怎么就知道比我英俊？”千叶不服，挣脱怀抱，跑到远处自己玩去了。
孟婆轻叹一口气，这么多年。她不仅忘了他，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但到这桃花凋零时，她一定能够记起过往，一定能够和他一起轮回。
孟婆将面前的汤碗一一满上，忽听到有人叫她，转头望去，偌大桃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挥手。“孟婆，这彼岸花上栖了个蝴蝶，甚是好看。”
流光万千，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心里的苦竟渐渐变得甘甜起来。
后来千叶稍大些，孟婆熬汤他也能够帮衬上。见惯了那过桥的鬼魂不愿转世，哭哭啼啼将孟婆汤饮下，又笑嘻嘻的离开。
“我当年也喝过这汤。”孟婆突然一句，千叶倒汤的手徒然一顿。
“然后呢？”
“忘了所有事，却忘不掉心底的那份牵挂。”孟婆说完，又觉得这样的事不该说与他听，摇摇头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说了你也不懂。”
千叶揉着前额，“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懂？”
“嗯？”孟婆夺过他手中的坛子，俯身过来，“你？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说，看上哪位了？这地府除了我还有其他清丽女鬼吗？”
千叶瞬间脸颊绯红，避开她的目光，道了声没有，飞也似的逃开了。
“喜欢就放手去吧，你又不能一直守着我。”孟婆朝他的背影喊道，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欣慰。
那背影愣了一下，低声道：“怎么不能？”
然而，相隔太远，站在桥头的那位，根本无法听到。
岁岁年年，千叶原先不过巴掌大小，现在已经高出孟婆一头了。慵懒地躺在桃树枝干上，枕着胳膊睡得正香。
“我不喝，你凭什么逼我？”碗盏碎裂声，惊醒了一路桃瓣。
千叶将孟婆护到身后，握住那即将落下的拳头。“哪方劣鬼？不识抬举。”
那鬼魂一愣，“我这毕生荣华富贵，过得自在，想让我忘？不可能！”
“金钱铜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记它干嘛？”千叶觉得好笑，这样对金钱心怀执念的鬼魂一般都去地狱受刑了，这位竟然还能进轮回。
“我的事，何必与你浪费口舌。”那鬼魂抽回手，直接朝轮回道去。
千叶伸手捏住他的肩膀，拿起一碗汤给他灌下去，接着抬腿直接把他踢进了轮回道，转身放下碗盏嫌弃地拍拍手：“这年头，什么鬼都有。”
说罢又抬头看孟婆，“你也是，怎么不知道喊我帮忙。”
孟婆走过来，翘起脚尖，伸手去戳他额头，“你睡得像死……”
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看着自己的手被眼前的男人拦在半空，微微一怔。接着额头微痛，竟是千叶伸出指头，戳了回来。“你才是长睡不醒的那个。”
那桃树越开越盛，千叶觉得这自己永远也不会凋败，但却时时担心着那一天的到来。
“孟婆，你等的人或许永远不会来了，那你可不可以一直在这儿做孟婆？”
孟婆正为桃树浇着水，听见这话，将桶里的水用力一泼，“谁要一直做孟婆，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带我转世的。”
千叶浅笑一声，道了个哦，这是他本就料到的回答。
思兮彼方，为一人守一城，这是孟婆不知道的，存在千叶心中近千年的秘密。
他建那座彼方妖城是为了她，将心中的感情湮灭千年也是为了她。
当时阎君问过他值不值得，他倒是没想过值不值得，只是怕真的有一天，孟婆等的那个人来了，却不及自己那般，待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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