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彼此交付_龙凤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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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35章:彼此交付

  次日清晨,千叶来了桃源,敖羽从房间里出来时,正看见禾与他对坐在赌桌两侧,四周被一群鬼怪围的水泄不通。敖羽扶着栏杆朝下看去,长桌两端各摆放了一个骰盅。

  心道,这两个人是要赌一局?

  小厮端了盘糕点从敖羽身边路过,被敖羽一把扯回来,抢过那盘糕点,扬扬下巴,“重新拿一盘。”

  小厮无奈,只得转身再到后堂去取,敖羽则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向大厅战况。

  “你先来?”千叶抬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禾手肘撑着桌案,用指头揉搓着眉梢,另一只手缓缓伸向棕红色的骰盅。

  “可不能动用神力耍无赖。”千叶抬头提醒道。

  敖羽将糕点送进嘴里,心道,这是多看不起禾,好歹也算是个天尊,怎么可能在一群孩子面前耍无赖。

  禾笑笑,将骰盅揭开,道:“怎可能?”

  两个一点,看起来不像是抽老千摇出来的点数。

  千叶看见禾摇出来的结果,稳操胜券,不急不慢地揭开骰盅,一个一点,一个三点。

  “险胜,险胜。”

  敖羽扶额,将那盘糕点塞到身边站着的一位小怪手中,撑着围栏翻身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伸手拍了拍前边的鬼怪。

  “兄弟让一让。”

  众鬼怪回过头,看清来人,立即让出一条道路。

  “你们赌的什么?”敖羽从身后抽了一把凳子,放到禾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落座道。

  禾偏过头:“赌着玩儿的,先赌,赢的一方再说条件。”

  “你知道我想干嘛。”千叶将手一摊,“你看他们都等着呢,开始吧。”

  “等什么?”敖羽环顾四下,看着这周遭鬼怪期盼的眼神,心中猜出了七八分。

  身边的禾将敖羽那只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拿下来,缓闭双目,接着一道银光从身后迸出,偌大的翅膀伸展开来。

  神力荡开,尽管禾已经努力收敛了,但桃源里的小妖道行毕竟不高,很容易被这股强大的神力所灼伤,所以连连向后退了几步,避免遭殃。

  禾再念了个诀,将翅膀收回,抬眸道:“满意吗?”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友善。

  敖羽拍了拍禾的后背:“消消气,消消气,我来替你玩。”

  “嘿~”千叶不爽道:“怎么,你们小两口,二打一,欺负人啊?”

  敖羽将骰盅扣上,握在手里摇了摇,道:“就是欺负你,怎样?”

  说罢,直接掀开骰盅,两个六点赫然立在桌案上。敖羽在人间游荡了这么长时间,什么大小赌局没去过,随随便便摇两个六点,根本就不算什么。

  千叶早该意识到,这天尊是三界之中出了名的不讲道理,敖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要脸的技能必然是与日俱增,自己招惹谁不好,偏要过来招惹他们?

  “来来来,到你了。”敖羽用指头敲着桌子,看着千叶,满眼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再转头看禾,“你想怎么弄他?”

  千叶睨向四周准备看热闹的鬼怪,轻咳了一声,众鬼怪瞬间会意,连忙散开,各干各的差事去了。

  “你这人,输不起?”敖羽侧身趴到桌上,将两个骰子轮番抛玩在手间,目光却落在禾身上,片刻也未分开。

  禾伸手劫过被抛在半空的骰子,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那夫人为何时刻盯着?”

  千叶将桌子一拍,站起身来,整个桃源都陷入了沉寂之中,众鬼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敖羽和禾也愣住了,朝千叶这里看过来,千叶对众鬼怪挥挥手,“无妨,你们继续。”

  再转头对眼前二人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收敛一点?”

  “我们怎……”

  敖羽话音未落,桃源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扑进了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如果不是这东西身上带着浓烈的人气,还真难断定这是个人。

  这人浑身上下满是鲜血,全身的关节抽搐扭曲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手,哪里是脚,仿佛是被人折了几折扔进来的。

  桃源中妖怪众多,看到眼前这一幕,齐齐咽了咽口水。那趴在地上的人,抽动了两下便不再有动作了,看起来这番是真死得透彻。

  千叶摆了摆手,“要吃,拖出去,别弄脏这里。”

  说罢一众妖怪蜂拥而上,将那血尸连撕带扯拖出了门,地上剩的残血,也被几位妖怪伸长舌头舔舐得一干二净。桃源门被再次关上,一时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敖羽许是被方才的画面恶心到了,心口郁闷,竟觉得隐隐有些发痛。

  禾转过来看他,并没有察觉到敖羽的不适,反倒目光中充满了惊异。

  敖羽捂着心口,“怎么了?”

  禾从袖袋中拿出罗盘托在手上,那罗盘周遭泛起红光,指针转了半圈,指向桃源门口。

  “又来了。”

  敖羽调动神力将心口处的疼痛缓缓止住,起身向门口走去,禾也起身跟上,千叶虽然不知道这二人说的是什么。但看两个人的神情,并非是小事,便也一并跟了过来。

  罗盘的光芒在门口处黯淡下去,三个人停住脚步,大门再次被人打开。

  一位身着黑袍,满脸被黑纱缠绕,独独露出一只眼睛的人,站在门外。头上的黑色高帽上写着四个大字“天下太平”,手中握着的牌子上也是四个大字“正在捉你。”

  禾见到眼前这位,愣了片刻,不确定道:“谢必安?”

  黑袍摇摇头:“在下黑无常,范无咎。”

  千叶插到中间,介绍道:“这是地府新来的无常鬼,这两位是……是两个仙官”

  千叶思索片刻,觉得直接将禾的身份报给地府中的鬼差有些不妥,所以便笼统的说成了仙官。

  范无咎拱手道:“见过两位仙官,我奉命来收个魂魄,打扰了。”

  说罢一手擒着牌子,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上面画了几下,便从地面上升起了一具魂魄,想来正是方才那具血尸。范无咎解开怀间的铁链,将那具魂魄死死锁住,转身便要走。

  禾急忙上前扯住魂魄身上的铁链,“等一下。”

  范无咎转过身,“怎么?仙官还有何事吩咐?”

  敖羽拉回禾的手,朝范无咎行了个礼,道:“我们有些事,想问这只鬼,你可否行个方便?”

  “问他?”范无咎晃了晃铁链。“并非我不给二位行方便,只是这是只哑鬼,你们想问也问不出什么。”

  “你只消宽限些时间就好。”敖羽又道。

  范无咎一愣,随即松开铁链,“快些。”

  禾闭上双眼,右手放在那魂魄的眉心处将神力缓缓注入,左手牵敖羽,道了声:“闭眼。”

  闭眼那一刻的黑暗转瞬即逝,紧接着面前是无尽的茫茫海水,岸边整齐地停着一排渔船,在傍晚的风中微微晃荡。再回身望去,一座城镇中布满了无数木制吊桥,这座城镇半面在海上,半面在陆地。夕阳散落打下的阴影,正好是两方的分界线。

  “这是一个渔村?”敖羽扭头看向禾,夕阳的光芒穿过他若隐若现的身体,落在身后礁石上,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禾道:“应该是那具魂魄曾经生活的地方。”

  “田园风光,未见妖邪之气,怎会被伤成那副模样?”

  禾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所以不敢妄加揣测,只能接着看下去。

  眼前场景瞬间变幻,海上狂风大作,昏天黑地,将无数渔船翻卷上来。而这狂风暴雨背后是无比浓重的妖气。

  痛苦,挣扎,绝望,无数情绪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人撕裂。这些情绪只让敖羽感到悲伤,然而真正令他感到恐惧的是,沉溺……

  无尽的黑暗与坠落,这些曾经只要他闭上双眼,就被死死纠缠的恐惧感,此时此刻又争前恐后地砸进心底,传来阵阵绞痛。

  “夫人。”

  一缕银光轻巧绽开,将眼前的黑暗取代,敖羽浑身颤抖,冷汗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流出。他伸出手去抓,在曾经的那些无望的记忆中,他曾无数次这样做过,然而每一次都是一无所获,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支撑,没得到过救赎。

  这一次,手心里是一片温热。

  “我在,我在这儿,在你身边。”

  这一次,有一双手托着他的腰身,有人告诉他,我在你身边。

  敖羽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是桃源中的景象了,千叶与禾一起望着他,范无咎拉紧铁链道:“没有其他事,在下便回去交差了。”

  禾点点头:“打搅你了,抱歉。”

  范无咎拱手,“无妨。”

  说罢化成两团黑烟消失在众人眼前。

  禾握着敖羽的手缓缓松开,两个人的指尖已然变得冰凉,当这份冰凉的触感落在敖羽脸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哭了。

  门外的鬼怪吃饱喝足再回到屋内,打开门正瞧见禾在给敖羽擦眼泪,千叶站在一旁,散发着本不该属于他的光辉。

  “你们两个进屋去。”千叶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发亮后,将两人推进了房间,这是他管理彼方以来,最失体面的一天。

  被人推进房里,敖羽长叹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泪痕擦净,缓步走到窗边,背对着禾道:“方才所窥探到的画面,何解?”

  禾走到敖羽身后,伸出双手环在他的腰上,低头放到颈间,“相较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方才是怎么了?”

  敖羽身子一僵,半晌握住禾的手,顿了片刻,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怕那只老龟吗?”

  敖羽怕那只老龟,是因为那只老龟便是他这所有黑暗回忆的源头。

  在四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之中,敖羽不过是一个孩子,根本不懂这灾难的严重性。在他的记忆中,只不过是午后躺在寝宫里睡了一觉,醒来时整个龙族的宫殿便全被黑气所缠绕了。

  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便奔跑在宫殿的每一处,不断哭喊着试图得到回应,最后却因此迷失了方向,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从海底深处疯长出的海草,将小小的敖羽死死地包裹住,他看下去只能看到一张血盆大口,他在不断的下坠,不断的向着即将吞噬自己的那个嘴里靠近。

  身上的海草突然解开,下坠的速度瞬间加快,紧接着那些海草变成锋利的刃,刺过敖羽的身体,留下一阵阵腥咸。

  寒冷,无助,以及生命的流失,那是敖羽一生中最难忘,最恐怖的记忆。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敖羽转回身看向禾,颤抖道:“我姐姐本不该死的,是我害了她。”

  禾揽住敖羽的后脑,将他的额头放到自己肩膀上,轻拍着,“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怀中的人依旧哽咽,“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夫人,你听我说。”禾将敖羽抱紧,接着道:“我知道,你在人间游历了上万年,忍受了那么久的孤独,都是在努力地忘掉这件事,逃离这份痛苦。”

  “现在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我们一起面对。你要相信我,相信以后在每一份这样痛苦的回忆中,我都会将你拖出来,我们将自己交付给彼此,以后无论再遇到什么,都一起面对。”

  禾抬头,看向窗外繁华的彼方城,突然理解了今早千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一生有诸多选择,谁让你就认定了这一个,那么你为他受伤,为他经历漫长的等待,统统都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这是犯贱?”

  “正是。”千叶道,“而且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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