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有一族子弟叫八旗(2)_八旗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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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有一族子弟叫八旗(2)

  我爷爷呷了一口茶,瞟眼赵五爷,说了句:“坐。”

  赵五爷倒不客气,在堂屋正厅太师椅上坐下,抓起桌上的鼻烟壶把玩了几下,左右看看我爷爷和我奶奶,故作神秘地说:“崇老爷,大奶奶,我知道二位正为老爷被免了四品官职的事儿发愁呐吧?我今个儿来先给老爷您倒个喜,官复原职的事儿,有救啦!”

  我奶奶一惊,忙问:“真的?太后她知晓咱家老爷对朝廷的一片忠心了?”

  我爷爷用鼻音哼了一声说:“你也信他胡扯八咧的?”

  这时,小英子端着茶盘进来送茶给赵五爷,礼貌地说道:“五爷,请用茶。”赵五爷色迷迷地盯着小英子看,直看到她走出堂屋门时扭动着的线条诱人的腰身。

  傻看罢,赵五爷啧啧连声:“嗬,是个漂亮妞噢。崇老爷,您没想到吧,这个丫头就是您的福星、您的救星啊!”我爷爷回道:“成啦成啦!赵五啊,你别给我招个灾星来就成了。”

  赵五爷不服:“这怎么说的呢?崇老爷,您不想官服加身上朝了?您不想让咱们家文秀小少爷吃八旗的铁杆庄稼了么?”

  我奶奶到底少经世事,便好言问道:“他表叔,你别卖关子啦!说说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吧。”

  赵五爷端起茶盅,吹了两下,品了一口,说的却是:“地道的龙井啊!这茶叶只有咱崇老爷府上才买得起哟。”

  我爷爷不耐烦地呛了他一句:“哎,我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这没开茶馆!”

  终于,赵五爷道出了实情:“大奶奶不知道朝廷里的事儿,崇老爷肯定清楚。现如今在宫里当家的是谁?摄政王醇亲王载沣已经下野回府赋闲,宣统皇上还没有亲政,隆裕太后对打仗的事没有主张……谁当家?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大帅呀!袁大帅最知己的人是谁呢?那当然是宫内大总管张德呀,对不?”我爷爷没买账,说声:“你少提他。”

  赵五爷却满不在乎地继续说:“今个儿这事啊,还非提张大总管不可。我那个在定武军当管带的侄子带我认识了张大总管手下红人王公公,那王公公可是宫里的二号红人哪!这王公公呢给咱指了条路,他替张总管看上了府上一个人儿,说办成了恐怕崇老爷您官复原职不说,连我那个侄子也能沾点光啊。”

  我奶奶就问:“他表叔,这位王公公指的哪条路?让办个什么事啊?”

  赵五爷眯眼一笑,手朝门外头一指:“就是她!那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小英子。”

  我奶奶顿时一惊,又不解地问:“小英子?她能干啥呀?”

  赵五爷嘿嘿干笑两声,故意放低了音量说:“外头的人不知道,张大总管好这口儿,漂亮妞哇。”

  接着又故作正经地道:“咱们把小英子打扮打扮,名正言顺地送到总管府,这不就全齐了嘛。”

  我爷爷使劲把手中的茶盅顿在桌上,气愤地说:“你住口!”

  赵五爷越发来劲,声调提高了几分又说:“崇大老爷,胳膊扭不过大腿,倘若总管府出来要人,您顶得住?不更吃了大亏?”

  话没落音,小英子就从堂屋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奶奶面前,泪眼婆娑悲凄地说:“大奶奶,老爷,打死我也绝不去那个太监家呀!您得给我做主哇!”

  我奶奶先说话了:“他五叔,这丧天良的事咱绝不能作。再说了,我们家的丫头跟别家的不一样,可不是买了的,不是家奴。人家小英子也是识文断字的正经姑娘,家在通州有爹有娘,不由我们做主。”

  听此言,小英子几乎颤抖了,把头磕在地上,哭着说:“大奶奶,我爹妈都是平头百姓,您和老爷得给我做主啊!我死也不去呀!”

  我爷爷真的愤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道:“我还就作了这个主了。姓赵的,你告诉你的那个狗屁公公,这件事,休想!我觉尔察氏祖上为大清战死子弟无数,想要这个丫头,先杀了我崇志!”我奶奶扶起小英子,安慰她说:“别怕,有老爷呢啊。”

  突然,堂屋门外跑进来我父亲,他抱住仍跪在地上的小英子,替她擦着眼泪说:“英子姐姐,你别哭,你别哭哇!”

  此时才发现,堂屋门口已站满了一群府里的男女下人,个个满脸愤怒。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是金顺带头说:“老爷替我们做主,我们谢谢崇老爷!”众人齐诵:“谢谢崇老爷!”还有人悄声说:“太监抢民女,这像话吗?”

  赵五爷跳起来,舞着双手喊:“造反啊你们!不要命了你们!”金顺也是真恼了,大声回了一句:“我就不信咱大清朝没有王法了!”赵五爷气急败坏地叫:“王法?有哇。大清的王法就是治你们这帮奴才的,懂吗?”他指着金顺就吼:“你,叫什么名字,给爷报来!”金顺站前一步:“正白旗下儿八旗子弟!”

  赵五爷说:“你等着……”只听我爷爷一声吼:“你给我滚!八旗败类!滚!”赵五爷顿时软了,诺诺地说:“老爷,崇老爷,咱们底下再商量商量……”我爷爷斩钉截铁地回答:“没商量。”

  手一指堂屋门,“以后少进这个门!”大概太没面子了,赵五爷虽然灰溜溜地往外走,穿过仆人行列时,仍指着金顺说:“你等着,你等着啊。”金顺仰起头,故意不搭理他,众人纷纷对赵五爷指指点点,直到他走出院门才散去。管家金贵站院里说:“都干自己的事儿去吧,咱大宅门有崇老爷顶着哪!”

  堂屋里,我奶奶把仍跪在地上的小英子拉起来,爱惜地用手帕替她擦下泪痕,柔声道:“别难受了,有老爷替你出头,咱不怕啊。”我父亲奶声奶气地也说:“赵五爷是大坏蛋!”

  小英子不由破涕为笑,抱起我父亲说:“秀儿真乖!真懂事!”我奶奶便说:“快带秀儿回房吧。哎,记住,让他再背两遍《三字经》啊。”小英子答应一声,抱着我父亲轻快地出屋而去。

  看我爷爷背着手站在厅堂那扇绘有八骏图的硬木屏风前深思,我奶奶轻步走到爷爷身边问了一声:“老爷,还生气呐?”片刻,我爷爷才说:“你说你这个什么娘家狗屁表叔,算个什么东西?打咱们家丫头的算盘。他瞎了眼!”

  我奶奶忙解释:“这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只是他辈分比我高,多少得让他一点呗。再说了,真论我娘家可没这种人。就说我哥哥吧,日本国留学,早稻田大学毕业,可不像赵五爷这么吃里扒外。”闻听此言,我爷爷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对了。

  今天这事又牵扯到小德张,还真得找自己人合计合计呀。”朝门外一声喊:“金贵!”管家金贵小跑着进来应道:“老爷,小的在。”我爷爷说:“套上车,你到菜园六条杨府,请秀儿他大舅杨老爷过来议事。”金贵回:“喳。”

  我奶奶的哥哥杨秉坤那年也才三十四五岁吧,虽说留过学,却还是长袍马褂旧打扮,与众不同之处是戴了一副金边的眼镜罢了。接杨老爷过来后赶上晚饭点儿,晚餐桌上酒过三巡,我爷爷仍是未提正题。饭罢,我父亲闹着要大舅给他讲《西游记》,我奶奶提醒似的说:“秀儿,别闹了。你阿玛和你大舅还有正事呢。”这时,我爷爷才说:“秉坤,走,到书房喝茶。”

  来到书房落座,我爷爷三言两言就把今天小英子的事说了,然后问他妻兄:“秉坤,这小德张他再有势力,他再怎么横我也惹了他了。你见识广,你说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对付他?”

  杨秉坤沉吟片刻,不慌不忙地道出四个字:“能拖就拖。”我爷爷不解:“怎讲?”

  杨秉坤再想想,才细说:“如今中国可谓天下大乱哪。江南十三省都宣布了独立,朝廷能控制的地界不过直隶、山西、山东、河南、甘肃等省份,幅员不及革命党啊。不错,袁世凯的北洋军南下平乱,可攻下了汉口之后他就按兵不动了。按外国新闻社的消息说,他在干吗?他也是私底下和革命党谈条件呢。就是这个月初,袁世凯代表朝廷和南边签了合约,南边的条件就是宣统皇帝退位、选举总统、实行共和啊。据我看,这回朝廷是危险哟!”

  我爷爷长叹了一声:“唉!我大清王朝应该是气数未尽哪!”杨秉坤摇摇头,接下来讲:“咱们是关着门说,现在是国贼当道,小人得势,咱这大清是朝不保夕啰。”

  我爷爷咬牙切齿地说:“可恨这帮国贼!可恨一群八旗败类!可恨这群没有天良的太监!”杨秉坤应声:“对!最可恨的人里头也有太监总管小德张。你知道么?现在袁世凯买通了好几位亲王,又和小德张联合在一块儿,他们在逼宫啊!”我爷爷闻声起身,朝南三拜,嘴里连声道:“宣统皇上您保重啊!宣统皇上您发威呀!”杨秉坤不动声色,一摆手:“哎,妹夫,军国大事,你我无能为力。你坐下,还是说说小英子的事吧。”我爷爷竟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听你这么说,我都没心思了。我觉尔察氏代代忠良,为大清效力,难道太后和宣统帝看不见么?”杨秉坤宽慰道:“我讲这番国内大势,不为别的,正是帮你解决小英子的难题呀。”我爷爷倒愣住了,反问:“天下大事跟个丫头有什么关系?”杨秉坤耐心地一番讲解:“我的大妹夫啊,你想想,天下一团大乱,宫里更是人心惶惶。那个什么赵五爷恐怕是鬼迷心窍,还想帮着太监总管找女人?你琢磨琢磨,就算他小德张真是个假太监,就算他贪恋女色,现在一派乱局中他有那个心思吗?他忙得过来吗?恐怕赵五爷想拍他这个马屁,一时半会儿的还拍不上吧?再说了谁知道三两个月之后咱们这北京是谁的天下呀?”我爷爷想想,愤愤地说:“那就是说,他可能治不了我,我也难报这个仇哇!”杨秉坤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爷爷也就振作了些:“只要我大清基业不倒,便宜不了这帮小人!”最后,杨秉坤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那个丫头找地方躲一躲吧,风头过后再叫她回来嘛。”我爷爷点头称是。

  当夜我奶奶把小英子唤到自己房内,递给她一枚银元宝,告诉她:“小英子,老爷让你回通州老家躲一阵子,等消停了我再接你回来。车备好了,今晚就走。这点银子带回家去用。你走了,秀儿会想你的。”

  小英子双膝跪地,含泪道:“大奶奶,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我奶奶说:“起来吧,赶紧上路。没事儿了早点回来吧。”小英子说:“小少爷呢?我没见着他呢。”我奶奶苦笑一下才说:“我没让他知道。秀儿心软,见你走肯定要哭,忍忍吧。”

  灯光昏暗,一辆马车驶出了兴华寺街胡同,车内传出小英子嘤嘤的哭泣声。

  夜色中,一个人影拦住了马车,车停了。“英子!英子!”是金顺扒着车窗在喊。“顺子哥,你……”英子脸露在车窗回应。金顺惭愧地说:“英子,我枉为男人,没本事出面救你。可你记住,那狗家伙要是真的抢人,我金顺就是丢了这条性命,我也跟他们拼!”英子回答:“我信。顺子哥,你回吧,大奶奶不让别人知道我走的事呢。”金顺大声说:“有事你一定托人带个话儿,我立马到。”英子说:“嗯、你回吧。”

  赶车伙计说:“顺子,行了吧?我得赶路呢!”一牵缰绳,马车走了。

  金顺停一下,又追车喊声:“英子替我问你爹娘好!”英子的脸上又流下了泪水……

  三、

  北京紫禁城内一片混乱,政局渐渐失控。

  姜桂题、冯国璋、张勋、曹锟、张作霖等握有军权的十五位清廷将领于1月2日致电内阁,誓死反对共和,主张军事抵抗,而清廷内王族也有主张交权保身者。

  1月20日,南京临时政府正式向袁世凯提出了“清室优待条件”……而我爷爷觉尔察·崇志对中国政局的重大变故均未能及时掌握,因为他的身边麻烦已经够多了。对于我们的家庭,真正的灾难不是我爷爷因冒死上谏而被免职,却是始料未及的丫头小英子引发的事端。

  仍是那个雪后初睛的夜晚,送小英子回家避难的马车已经走到北运河岸边的那条古铎道上了,离她的通州老家那个镇子其实没有多远了。朦胧的夜色中运河上浮起一片雾气,顿时让赶车人刘四有点儿不安。

  小英凭窗眺望,对赶车人说:“过了通惠桥还有五里地,就到我们家了。“赶车人挥鞭喊声:“驾!”拉车的马儿就开始小跑了。就在这时,车后面的土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小英子有点儿害怕了,撩开车帘儿问:“刘大叔,会不会赵五爷派什么人来追咱们来啦?”

  赶车人也慌了神,却故作镇定地宽慰小英子:“不会吧。兴许是赶夜路的马帮。”随后喊两声“驾、驾”便扬鞭催马了。

  只是转眼间的工夫,七八匹战马便追上了我家的马车,骑马人喊着:“停车!”“给老子停车!”顿时将马车团团围住。

  赶车人刹住车,与小英子一起环望四周,立刻大惊失色。只见战马上头骑着的人个个身穿新军军装,肩挎着“盒子炮”,而军帽下摇摆的是长长的发辫。

  领头的马上骑的是个管带军衔的小伙子,手中舞着子弹上膛的手枪,在马蹬上站起身吼道:“往哪儿跑!小丫头你跑得出我五大爷的手心吗?小的们,给我拿人!”几个士兵跳下马,立即从车里架出了失魂落魄的小英子。

  小英子挣扎着,大声叫:“抢人啦!救命啊!”赶车人上前劝解,骑马的领头管带挥鞭“啪”地一声抽在他脸上,顿时见了血。小伙子狂妄地冷笑:“挡横怎么着?谁敢挡我的横?想找死啊?”同时,一辆轻座马车驶来,停住,车上下来了满脸得意之色的赵五爷。

  赵五爷问道:“谁呀?谁找死呀?”

  骑马的管带用鞭子指着赶车人:“这个穷赶车的。”

  赵五爷笑了:“哎呦!这不是赶车送崇大老爷上朝的刘四儿么,怎么着?你也敢挡我赵五爷的横?”

  赵五爷走上前,在仍在挣扎的小英子脸上掐了一把,又说:“丫头,你是跟你们家崇老爷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赶车的刘四手捂着脸上的血,朝着赵五爷跪下,哀求着说:“赵五爷,小英子还是黄花闺女啊,您把她送到太监府里受罪,使不得呀!我替我们崇老爷求您了,放了英子吧!”

  赵五爷嘿嘿一笑:“这小妞真是黄花闺女呀,如果不是给张大总管送礼,我还真就先睡了她呢!”

  小英子声嘶力竭地喊:“丧尽天良的人,你不得好死!”

  赵五爷又走上前,手托着小英子脸蛋儿说:“今儿五爷我舍不得打你。”一挥手,“带上车!回城!”

  两个身强力壮的随车大兵生拉活扯地将小英子拖上赵五爷的马车,赵五爷也上了车。

  赶车的刘四冲上来,再次哀求:“五爷,发发善心吧!放了英子吧!”一个兵一脚把刘四踹倒在地,随手一枪托咂下去,刘四顿时血流满面。那位大兵临走还骂声:“老不死的!”接着,一干人马呼啸而去。

  刘四趴在地上挥手喊:“英子!英子啊!”又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老天爷啊!我可怎么向崇老爷交代啊!”运河上的雾气也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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