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_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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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融资会上有一些波澜,但总体还算顺利。

  下午三点,迟禹危到了佛伦机场,上飞机前看她的地址已经从酒店搬到了一处巷子里的民租房,拨打了电话,是免扰模式。

  迟禹危候机室坐了一会儿,薄唇紧抿,发了微信:

  [我回国了,明天下午三点到C市,我在家等你回来。

  消息石沉大海。

  这时候国内是半夜,她可能已经睡了。

  迟禹危握着手机,眸光深不见底,联系帮忙看护的孔安。

  “太太已经找到了亲人,陈先生带她去吃了饭,太太状态很好,先生不用担心。”

  迟禹危往她账户了转了一笔钱,“辛苦了,看护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C市吧,注意查收加班费。”

  宋书想让她住好一点的酒店。

  姜幼宁虽然听话,但亦步亦趋的,跟到了出租屋。

  是等拆迁的弄堂巷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房屋老旧,却胜在安静,南北通透,似乎因为一整天都能晒到太阳,所以屋子里很暖。

  屋子里的陈设很家常,电视,沙发,干净整洁,右边电视柜上有一颗小的橘子树,挂着果子了。

  客厅茶几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是她和哥哥初中时的照片,姜幼宁拿起来看了又看,“哥哥和那时候一点都没变。”

  茶几上有一排没雕刻完的手办,是西游记主题里的,55个小妖怪们,因为妖怪都是动物植物变的,所以看起来更像是动物园,逼真可爱。

  姜幼宁拿着照片,又去拿手办,一下就认出来了两个半成品,“这是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

  宋书抽走了她手中的相框,收拾桌子上散落的东西,全都装到一个纸箱里,盖起来了,给她倒了一杯水,“你跟家里人报平安了么?”

  姜幼宁摇头,想要看那些手办,支起身体来要去抢,看到垃圾桶里有注射器,呆了呆,一下就把注射器拿出来了,递到哥哥面前。

  她关心则乱,在家里发现注射剂和针头,总会有一些不好的联想,宋书无奈地拿过来扔掉,“去洗手,脏不脏啊。”

  姜幼宁不动,固执地看着他。

  宋书无奈,坐下来,抽屉里拿了新的注射器,卷了裤腿,给她看膝盖,“只是积液,不要胡思乱想。”

  知道她会刨根到底,又道,“腿里面有刚钉,支柱用的。”

  给她看一眼,就不给再细看了,姜幼宁将涌到眼眶里的泪意逼了回去,轻吸了一口气,起身,四处逛了逛。

  似乎是不怎么开火,厨房干净得一尘不染,有一个小书房,卧室整洁却简单,但这个屋子还是太小了,阳台上没有花,没有草。

  哥哥是很热爱生活的性子,很忙很累,但总能把院子打理得漂漂亮亮,他是全村唯一一个能栽活兰花的人。

  宋书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他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见,如果知道有重逢的这一天,他会住的好一点,过的好一点,虽然对他来说,睡不过一张床,吃不过二两饭,没什么差别。

  衣服也没有几件。

  姜幼宁折回了客厅,问哥哥,“哥哥,给我看看你的银行卡。”

  小姑娘很执拗,以为他吃不饱穿不暖,要给他转钱了,宋书去卧室,从床头柜里拿了一张卡出来,手机银行给她查余额。

  上面好多的零。

  姜幼宁睁大了眼睛,“哥哥,你这么有钱,怎么住在这里,吃的这样糟糕,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好像就还是那个,追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喊,还没有长大的小孩。

  热意直逼眼眶,宋书微微后仰,手背盖住眼睛,直到恢复如常,掌心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声音温润,“才买了房子,还没有装修好,懒得收拾,暂且这么讲究了,食物刚好吃完,出去正准备买,不是碰上你了么?”

  那也是,碰到她,哥哥空手回来了,姜幼宁站起来,去拉哥哥的手臂,“现在才七点半,超市还没有关门,哥哥,我们现在去买。”

  宋书拿手机敲了敲桌子,“快点,先给家里人报平安。”

  姜爸爸姜华姐迟妈妈都以为她在国外,在迟禹危身边,一个月后才会回,不需要报平安,迟禹危知道她回来了,但如果报了平安,必然要说起归期……

  她还没有想好。

  她一双眼睛清汪汪的望着他。

  姜茂林和姜华不用管,但那个男子,是她以后要共渡一生的人,她不能这么任性,宋书扫了眼她手指上的蓝宝石,打开了她电话页,不用翻就能看见最上面,三通未接电话,每间隔五个小时打一个。

  宋书拨了电话,递给她,“打完电话,出去买一点东西,回来睡觉了。”

  “他在国外。”

  接通之前姜幼宁摁掉了,转而挪到了微信页面,发信息说她找到哥哥了。

  通知了就好,宋书拿了钥匙,领着她出门。

  楼道黑,哥哥走得快,姜幼宁跟着走了一截,脚步快了一点,想去握哥哥的手,握空了。

  宋书拍了下墙壁,感应灯亮起来,三两步跨下了楼梯,“我们骑自行车去。”

  姜幼宁嗯了一声,也加快了脚步,到了自行车棚,没有可以用的自行车了,只有扫码可以骑的摩托车,不过姜幼宁不会骑。

  姜幼宁带上了头盔,坐在后头,手指抓着哥哥衣服,望着哥哥的背出神,她没有变,哥哥也没有变,但是时光变了。

  到了超市,姜幼宁推着车,买了一堆东西,全套擦脸的洗脸还有洗发露,拖鞋袜子,秋天的,冬天的,春天的好几双。

  宋书见她服装区拿了好几身衣服,还要买鞋子,拉住她了,“卷卷,你做什么,打算长住么?”

  姜幼宁怔忪,哥哥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们好不容易才重逢相聚,以后肯定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刚才等哥哥去停车的时候,她已经把辞职信发给了人事部,她手上的项目已经完成了,剩下后续工作,按价移交给其它同事就好。

  但是哥哥,不愿意和她生活么?

  宋书不用猜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按着她的脑袋,推着她往前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平复着通红的眼眶,等恢复了正常,才把她捡出来的那些不必要的东西都放回去了,“哥哥知道你想哥哥了,哥哥也想你,但是哥哥已经订好了行程,要去旅游,在这待不了多久,所以宿舍里才没有东西。”

  “当然倦鸟归巢,要是玩够了,哥哥会直接去C市找你,和你的家人的。”

  旅游!

  姜幼宁也就不再坚持要拿了,“那哥哥想去什么地方。”

  “看看极光,雪山,埃及金字塔,张家界,西藏,景秀山川,走到哪里,哪里漂亮,就停一停。”

  听着就很漂亮,姜幼宁眼睛亮亮的,“什么时候出发?”

  宋书从货架上挑选着东西,编织着想象,“过几天……下周一。”回过神时才发现,购物车里放着的太/平苏打饼,橘子汽水,手指饼干,小熊饼干,小白兔糖,白桃汁,陈皮糖,全是她爱吃的零食。

  而她拿的,薄荷水,QQ糖,柚子,树莓,龙须挂面,空心菜,草芽,全都是他喜欢吃的。

  宋书失笑,心中都是暖意,带着她去付账。

  回去是走着回去的,姜幼宁跟在旁边,两三天没睡,她却一点不困顿,抱着一兜的零食,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话。

  “H大,后来不是建了新校区么,有很多的枇杷树,我知道哪颗最甜个头最大,到时候带哥哥一起去摘。”

  宋书应答着,“这几年身体还好么?”

  姜幼宁重重点头,“很好,除了体检,唯一的一次去医院,是拔牙,智齿发炎,疼死我啦,脸肿得像馒头一样。”

  她一直看着他,好像他是流星,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了一样。

  “啊,还有就是,梁施诗,去找我,我对她过敏,去了医院,其它就没有了。”

  宋书脚步凝滞,“她现在还有没有去骚扰你。”

  姜幼宁摇头,“没有了。”

  宋书放心了些,到家给她准备了洗漱用品,“得睡觉了,卧室的灯在右手边,我睡书房。”

  “我要看看哥哥的书房。”

  宋书侧身让她进去,书房里有个简易床,只是平常没用,铺开就好了。

  姜幼宁和哥哥一起铺好被子,看到哥哥书架上有和自己一样的书籍,开心地拿出来,“哥哥也看这个,长物志,茶经。”

  宋书把书收回去,推她去洗漱,“早点洗完,早点睡一觉,你眼睛很肿,多久没休息了。”

  姜幼宁像个木偶人一样,被推着往前走,哈哈笑得眉飞色舞的,“哥哥还是一样的啰嗦哦。”

  洗浴室很小,但是一如哥哥的习惯,干净,毛巾都整整洁洁叠着。

  牙膏已经挤好,搭在了水杯上,水温是热的,干燥湿润的两条天蓝色毛巾挂在横杆上,新买的盆里热气腾腾,上面飘着艾草和雪花草,兔耳朵拖鞋搁在一边,擦脚的毛巾搁在鞋子上。

  姜幼宁跳进去,溅得水花到处都是,一边站着泡脚,一边刷牙,这一切真是像做梦一样。

  宋书给她换了浅色的被套,床单和枕头套,枕头抽掉了一层芯,试了试高度恰好合适,知道床垫对她来讲有些硬了,从柜子里翻了一床被子,垫到下面,重新铺了一遍,关了纱窗,拉上窗帘,保温杯接了温水放在床头,叫她进来睡觉了,“睡吧。”

  姜幼宁蹦到床上,“哥哥,晚安。”

  “晚安。”

  临到宋书要出去,姜幼宁又唤住他,“哥哥,楼璟现在在京市上医科大,很优秀,他在医学上很有天赋,将来肯定会成为一名很厉害的医生。”

  宋书轻蹙了眉,“楼璟?”

  姜幼宁坐起来,“就是那个,被哥哥救起来的小男孩,他今年19岁,已经大四了,成绩优异,保研没问题的,将来可能还会硕博连读。”

  宋书唔了一声,说了声知道了,“睡吧。”

  他似乎并不想知道这件事,姜幼宁有些怔忪。

  宋书手握在门把手上,顿住,又回头,其实他躺在地上,看手里的教案散落的到处都是,满眼的血红色,那时候就后悔了。

  因为,会吓到她。

  因为,她才十三岁,还没有长大,不能没有他。

  因为,他头脑不清楚,救了一个人,却是用她最后的光明,后半生的阴影换来的。

  明明她最怕被人抛弃,旧伤尚未治愈,还承受不起生离死别。

  这是他无论如何,一直挣扎着要醒来,绝对不放弃,绝对不能丢下她,独自离开的唯一原因。

  十年的时光很长,于他来说更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炼狱,醒来时他也曾茫然无措过,但更多的是庆幸和放心,妹妹拥有了家人,好好长大了,成长得很优秀。

  他只消在远方的城市,知道她好好的,便也安心了。

  只是歉然,她曾经独自走过的黑暗岁月。

  但一切都挺过来了,就很好,他感激每一个出现在她生命里,对她抱有善意的人。

  宋书走到床边,抱了抱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卷卷,晚安。”

  一句无声的对不起,搁在心底。

  简单的拥抱,没有停留,却是暖的,姜幼宁重新窝到被子里,听着隔壁的关门声,彻底忍不住,被子拉到了头顶,盖住,无声哭得不能自己,眼泪沁湿了枕巾,哥哥吃过的苦可比她多多啦!

  一切都过去了。

  姜幼宁轻轻吸了吸鼻子,门外有轻响,她一下就坐起来了,不自觉紧绷了神经,哥哥不会突然消失吧……

  她心里一慌,掀开被子要下床……

  宋书轻叩了叩门,“不要躲在被子里哭,快点睡,明天早上起来看见你眼睛还肿着,哥哥就要生气了。”

  姜幼宁破涕为笑,忙应答,“我本来就是爱哭鬼啊,哥哥忘啦!”

  “……睡,女孩子,作息要规律,记得跟你的爱人说晚安。”

  “嗯嗯,哥哥晚安。”

  夜里安静,姜幼宁姿势标准地躺在被窝里,哥哥就在旁边,只有一墙之隔。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和感谢一切可以感谢的神明,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手指上的蓝宝石在黑暗里折射出了耀眼的光。

  姜幼宁窝在被子里捏着,握在掌心,静静待了一会儿,长长呼了口气,轻轻摘下了戒指,迟禹危……

  书房和卧室的窗户是一面开的,姜幼宁爬起来,开了窗,脑袋探出去,问哥哥,“哥哥,明早哥哥还是会在的,对吗,我睡醒以后,还能看见哥哥,对吗?”

  “笨蛋,我身份证在你房间,我能去哪里。”

  “在哪?”

  “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

  宋书说完,听见她真的挪回去开抽屉看证件,失笑,“快睡了,你扰民了。”

  姜幼宁无声笑得眉眼弯弯,安心地窝回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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