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七岁
2011年，摇杏巷。
陈年的小巷里，停着一辆灰扑扑的小破三轮，上面的行李已经卸完了。
傅迟南搬完最后一件行李从楼上下来，他身上穿着一中的蓝白条纹校服，袖子撸到手肘处，清瘦的手臂上沾了些灰。
初屿和薛嫣蹲在井边一边闲聊一边啃西瓜，西瓜是初屿的外婆刚从井水里打捞出来的，冰冰凉凉的，薄皮红瓤，张嘴咬下去，满口的清甜。
见傅迟南下来了。
初屿下巴往一旁小藤椅上盛着西瓜瓣的白花瓷托盘一点，笑道：”谢啦，吃西瓜，好甜欸。”
傅迟南刚给她搬完行李，一手的灰，喘着粗气抱怨：“你俩倒还吃起来了，不是初抱抱，你这捡破烂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怎么感觉你东西比走的时候多了好几倍，你那屋子都堆不下了。”
初屿有点收集癖，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杯子，用完的笔芯，瓶盖，标签，贴纸，纸袋子，吊牌，带有印记的纸巾……
这一次回来，她那些行李差点把那辆老旧的三轮车累到报废。
薛嫣仰着头日常和他拌嘴：“啧，你是不是肾虚啊？”
傅迟南正在木桶里舀了瓢清水洗手，闻言毫不留情的把水往她身上甩。
现下是九月底，小朵的白槐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
三人就蹲在槐树下面啃西瓜。
和煦的日光穿过槐树叶稀稀散散的落下来，舒服的让人想眯起眼睛像只猫一样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初屿慢腾腾的啃着西瓜，淡粉色的西瓜汁水顺着她白嫩的手腕往下滴，她也全不在意。
薛嫣高举起手上的西瓜，“庆祝抱抱回淮城，傅老板晚上请吃烧烤！”
初屿眉眼弯弯，立马举起西瓜应和：“感谢傅老板！！！老板大气！！！”
傅迟南：“……………”
他们三从小就在巷子里一起长大，傅迟南和薛嫣比她大上一岁，目前在淮城一中读高三。
他俩啃完了西瓜还得回学校去上晚自习，约好了下课来找她吃烧烤，两个赶着上课时间走了。
因为辗转坐了一整天的车，胃里不舒服，初屿就没吃晚饭，啃了两瓣西瓜了事。
她初二转学去宜城之前，一直跟着外婆在摇杏巷，云香娥是个很洒脱的老太太，白天打麻将，晚上跳广场舞，对她一直是放养的状态。
见她不想吃饭也不管她，自己吃完把碗一撂，穿的红红绿绿的，摇着扇子就出门跳舞去了。
初屿上楼去整理行李。
等到她整理完阁楼的房间，天色暗了半边。晚霞如同一抹浓墨重彩的绯红，随意的涂在深紫的画布上，再一点点氤氲开来。
她简单的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把刚充好电的手机按开。手机有些旧了，开机总有点久，她百般无赖的拨弄着手机吊坠。
粉色的小兔子在她指尖一晃一晃的。
开机后照例卡了一会，然后跳出一堆未读短信。
最近一条来自云温枫。
【到了外婆家给妈妈报个平安。】
初屿拨了个电话过去，铃声响了一会，很快被挂断。随后有短信进来，又是那句，【妈妈在开会。】
初屿回短信：【我到了。】
其余的短信都来自她在宜城一中的同桌姚婷婷。
【呜呜呜鱼鱼我好想你，没有你提醒我，早自习我的小说被赵扒皮给没收了，我刚看到男女主重逢的我痛不欲生。】
【呜呜呜我好可怜，我现在是整个班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
初屿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有点神情恍惚。
她不喜欢宜城。
初屿的父母在她刚出生没多久就离婚了，父亲初文建很快再婚定居国外，除了按时打钱之外，在她生命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母亲云温枫要强，自己一个人闯出去打拼事业，把她丢在外婆家，一丢就是十二年。
后来她和时立坤在宜城重组了家庭，逐渐安定下来，于是把她从淮城接了过去。
初屿跟着云温枫离开从小长大的摇杏巷去那个陌生的城市时，不是没满心期盼过久违的母爱。
但到了宜城，云温枫的事情依旧很多，她住在新家庭里，面对的不是保姆就是不好相处的继哥。
她早就想回来了。
在宜城的三年，她热烈的渴望，也曾在深夜的梦里，回到淮城，回到摇杏巷的外婆家。
大抵是做了太多次的梦。
以至于这次真的回来竟然没有一丝的真实感。
总觉得还在梦里。
直到看到这些短信。
原来她这次，不会从梦里醒来，是真的离开宜城了。
初屿唇角上扬，唇边的梨涡浅浅陷下去，她有点儿高兴。
但这样未免也显得有点太没良心，她欢快的按手机按键，【我也很想你的，过两天我给你寄这边的特产好不好？】
现在正是在上晚自习的时间，没想到姚婷婷很快就给她回了条短信。
【少来，你现在指定乐死了，估计再两天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初屿只和她聊了一小会天。
她还得去外面买些必需的日用品，天色不早了，她有点轻微的夜盲症，只想着早去早回。
晚风清清凉凉的，带着点清甜的桂花香。
初屿捏着便签，在附近的超市把需要的生活用品买全时，夜色已深。
大概今晚会有雨，乌云遮了月色，空气有些潮湿，初屿提着超市的大塑料袋往家走，她杂七杂八的，买的东西多，怕袋子坏了又在外边套了个，重的有些勒手。
她顺着路灯，走一段路换一只手，心里盘算着这雨要什么时候下，会不会影响她今晚吃烧烤。
走到街心的十字路口时，街旁有个老奶奶，神情急切的向她打听最近的药店怎么走。
最近的药店在淮城一中那条街上，最方便的路大概就是直走，再拐个弯，走一段路就到了。
初屿比划了半天，老奶奶就是听不明白，带着哭腔说是要去给老伴买什么药，连带着初屿也跟着着急。
说了两次之后她就直接带路了。
“奶奶您先别着急，拐个弯就到了，您住哪儿，要买什么药啊？”注意到街道边不时会有车辆，初屿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到街路外侧。
她无意间往后一瞥，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老奶奶拽住她的手腕，“就住在这附近，真麻烦你了小姑娘，你真善良啊，你是哪个学校的，改天我去给你送锦旗。”
初屿连忙摆手，“不用的奶奶，不麻烦。”
走过拐角，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这条小路去药店最近。
左侧是一中的高围墙，右侧是几排居民楼，楼上租住的大多是一中的走读生。
现下是晚自习时间。
这条小路几乎没什么人。
头顶的路灯坏了一个。
其余的也都经久未修，有气无力的亮着。
右侧楼道里黑漆漆的，不时有些轻响，加上夜里她视线有些迷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她回头看了一眼。
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还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小路的两头都连接着热闹的地段。
可偏偏她们走到小路的中间，两边挨不着，荒寂的让人心慌。她心里又急又乱，加快脚步，也不管看不看的清脚下，只想快点走出这条路。
老奶奶的手如同一把铁钳，死死钳住她的手臂，“哎呀小姑娘，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跟不上。”
初屿越发觉得事情不对。
老奶奶说她家就住在附近，那怎么会连最近的药店都不知道走。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拐卖的传闻。
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药店就在前面，您自己去吧，我——”初屿不敢回头往身后看那辆面包车，但总有种它在逼近的感觉。
她瞥了眼右侧黑漆漆的楼道，连忙说：“正好我舅舅住在上面，我就送您到这了。”
她挣扎了一下被她拽住的手腕，同时抬头往楼上大声的叫喊：“舅舅——”
声控灯应声而响，一层一层的亮上去。
趁这机会，她用力猛地甩开老奶奶的手，撒开腿打算往楼上跑。
一楼楼道里就传来类似桌椅拖动的声响，昏暗里走出一个高瘦人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僵持间，刚刚被她喊亮的声控灯又一层层熄灭。
还有同伙。
她往楼上跑的路也被堵死。
意识到这点，初屿几乎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绝望，她咬着唇，恐惧像瞬间灌入她鼻息的水，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还不上去？让你买点东西买半天。”
借着稀薄的月光，初屿看清走出的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和傅迟南下午穿的一样。蓝白条纹的校服，衣袖松松挽到手肘处，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臂。
也许是因为这件熟悉的校服。
又或许，因为来人是一个嗓音干净的少年。
也说不清为什么。
总之，她像是得到什么很大的庇护一样，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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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的小巷里，停着一辆灰扑扑的小破三轮，上面的行李已经卸完了。
傅迟南搬完最后一件行李从楼上下来，他身上穿着一中的蓝白条纹校服，袖子撸到手肘处，清瘦的手臂上沾了些灰。
初屿和薛嫣蹲在井边一边闲聊一边啃西瓜，西瓜是初屿的外婆刚从井水里打捞出来的，冰冰凉凉的，薄皮红瓤，张嘴咬下去，满口的清甜。
见傅迟南下来了。
初屿下巴往一旁小藤椅上盛着西瓜瓣的白花瓷托盘一点，笑道：”谢啦，吃西瓜，好甜欸。”
傅迟南刚给她搬完行李，一手的灰，喘着粗气抱怨：“你俩倒还吃起来了，不是初抱抱，你这捡破烂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怎么感觉你东西比走的时候多了好几倍，你那屋子都堆不下了。”
初屿有点收集癖，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杯子，用完的笔芯，瓶盖，标签，贴纸，纸袋子，吊牌，带有印记的纸巾……
这一次回来，她那些行李差点把那辆老旧的三轮车累到报废。
薛嫣仰着头日常和他拌嘴：“啧，你是不是肾虚啊？”
傅迟南正在木桶里舀了瓢清水洗手，闻言毫不留情的把水往她身上甩。
现下是九月底，小朵的白槐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
三人就蹲在槐树下面啃西瓜。
和煦的日光穿过槐树叶稀稀散散的落下来，舒服的让人想眯起眼睛像只猫一样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初屿慢腾腾的啃着西瓜，淡粉色的西瓜汁水顺着她白嫩的手腕往下滴，她也全不在意。
薛嫣高举起手上的西瓜，“庆祝抱抱回淮城，傅老板晚上请吃烧烤！”
初屿眉眼弯弯，立马举起西瓜应和：“感谢傅老板！！！老板大气！！！”
傅迟南：“……………”
他们三从小就在巷子里一起长大，傅迟南和薛嫣比她大上一岁，目前在淮城一中读高三。
他俩啃完了西瓜还得回学校去上晚自习，约好了下课来找她吃烧烤，两个赶着上课时间走了。
因为辗转坐了一整天的车，胃里不舒服，初屿就没吃晚饭，啃了两瓣西瓜了事。
她初二转学去宜城之前，一直跟着外婆在摇杏巷，云香娥是个很洒脱的老太太，白天打麻将，晚上跳广场舞，对她一直是放养的状态。
见她不想吃饭也不管她，自己吃完把碗一撂，穿的红红绿绿的，摇着扇子就出门跳舞去了。
初屿上楼去整理行李。
等到她整理完阁楼的房间，天色暗了半边。晚霞如同一抹浓墨重彩的绯红，随意的涂在深紫的画布上，再一点点氤氲开来。
她简单的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把刚充好电的手机按开。手机有些旧了，开机总有点久，她百般无赖的拨弄着手机吊坠。
粉色的小兔子在她指尖一晃一晃的。
开机后照例卡了一会，然后跳出一堆未读短信。
最近一条来自云温枫。
【到了外婆家给妈妈报个平安。】
初屿拨了个电话过去，铃声响了一会，很快被挂断。随后有短信进来，又是那句，【妈妈在开会。】
初屿回短信：【我到了。】
其余的短信都来自她在宜城一中的同桌姚婷婷。
【呜呜呜鱼鱼我好想你，没有你提醒我，早自习我的小说被赵扒皮给没收了，我刚看到男女主重逢的我痛不欲生。】
【呜呜呜我好可怜，我现在是整个班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
初屿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有点神情恍惚。
她不喜欢宜城。
初屿的父母在她刚出生没多久就离婚了，父亲初文建很快再婚定居国外，除了按时打钱之外，在她生命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母亲云温枫要强，自己一个人闯出去打拼事业，把她丢在外婆家，一丢就是十二年。
后来她和时立坤在宜城重组了家庭，逐渐安定下来，于是把她从淮城接了过去。
初屿跟着云温枫离开从小长大的摇杏巷去那个陌生的城市时，不是没满心期盼过久违的母爱。
但到了宜城，云温枫的事情依旧很多，她住在新家庭里，面对的不是保姆就是不好相处的继哥。
她早就想回来了。
在宜城的三年，她热烈的渴望，也曾在深夜的梦里，回到淮城，回到摇杏巷的外婆家。
大抵是做了太多次的梦。
以至于这次真的回来竟然没有一丝的真实感。
总觉得还在梦里。
直到看到这些短信。
原来她这次，不会从梦里醒来，是真的离开宜城了。
初屿唇角上扬，唇边的梨涡浅浅陷下去，她有点儿高兴。
但这样未免也显得有点太没良心，她欢快的按手机按键，【我也很想你的，过两天我给你寄这边的特产好不好？】
现在正是在上晚自习的时间，没想到姚婷婷很快就给她回了条短信。
【少来，你现在指定乐死了，估计再两天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初屿只和她聊了一小会天。
她还得去外面买些必需的日用品，天色不早了，她有点轻微的夜盲症，只想着早去早回。
晚风清清凉凉的，带着点清甜的桂花香。
初屿捏着便签，在附近的超市把需要的生活用品买全时，夜色已深。
大概今晚会有雨，乌云遮了月色，空气有些潮湿，初屿提着超市的大塑料袋往家走，她杂七杂八的，买的东西多，怕袋子坏了又在外边套了个，重的有些勒手。
她顺着路灯，走一段路换一只手，心里盘算着这雨要什么时候下，会不会影响她今晚吃烧烤。
走到街心的十字路口时，街旁有个老奶奶，神情急切的向她打听最近的药店怎么走。
最近的药店在淮城一中那条街上，最方便的路大概就是直走，再拐个弯，走一段路就到了。
初屿比划了半天，老奶奶就是听不明白，带着哭腔说是要去给老伴买什么药，连带着初屿也跟着着急。
说了两次之后她就直接带路了。
“奶奶您先别着急，拐个弯就到了，您住哪儿，要买什么药啊？”注意到街道边不时会有车辆，初屿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到街路外侧。
她无意间往后一瞥，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老奶奶拽住她的手腕，“就住在这附近，真麻烦你了小姑娘，你真善良啊，你是哪个学校的，改天我去给你送锦旗。”
初屿连忙摆手，“不用的奶奶，不麻烦。”
走过拐角，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这条小路去药店最近。
左侧是一中的高围墙，右侧是几排居民楼，楼上租住的大多是一中的走读生。
现下是晚自习时间。
这条小路几乎没什么人。
头顶的路灯坏了一个。
其余的也都经久未修，有气无力的亮着。
右侧楼道里黑漆漆的，不时有些轻响，加上夜里她视线有些迷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她回头看了一眼。
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还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小路的两头都连接着热闹的地段。
可偏偏她们走到小路的中间，两边挨不着，荒寂的让人心慌。她心里又急又乱，加快脚步，也不管看不看的清脚下，只想快点走出这条路。
老奶奶的手如同一把铁钳，死死钳住她的手臂，“哎呀小姑娘，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跟不上。”
初屿越发觉得事情不对。
老奶奶说她家就住在附近，那怎么会连最近的药店都不知道走。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拐卖的传闻。
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药店就在前面，您自己去吧，我——”初屿不敢回头往身后看那辆面包车，但总有种它在逼近的感觉。
她瞥了眼右侧黑漆漆的楼道，连忙说：“正好我舅舅住在上面，我就送您到这了。”
她挣扎了一下被她拽住的手腕，同时抬头往楼上大声的叫喊：“舅舅——”
声控灯应声而响，一层一层的亮上去。
趁这机会，她用力猛地甩开老奶奶的手，撒开腿打算往楼上跑。
一楼楼道里就传来类似桌椅拖动的声响，昏暗里走出一个高瘦人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僵持间，刚刚被她喊亮的声控灯又一层层熄灭。
还有同伙。
她往楼上跑的路也被堵死。
意识到这点，初屿几乎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绝望，她咬着唇，恐惧像瞬间灌入她鼻息的水，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还不上去？让你买点东西买半天。”
借着稀薄的月光，初屿看清走出的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和傅迟南下午穿的一样。蓝白条纹的校服，衣袖松松挽到手肘处，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臂。
也许是因为这件熟悉的校服。
又或许，因为来人是一个嗓音干净的少年。
也说不清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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