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_[犬夜叉]蜘蛛之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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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窖冰凉,纱织光着脚站在烛火照耀出的地面上。那团蠕动着的肉块带着活物才会有的体温,表皮覆盖着黏糊糊的奇怪液体,似乎正随着她听不见的心率跳动。

  沉默片刻,她抬起脚尖,轻轻踢了踢那块肉块,想着它也许会突然暴起发起攻击,结果只是将那团肉块踢得翻了个面,顺带蹭了一脚背的粘液。

  ……好吧。

  纱织收回脚,端起烛台向深处走去。

  黑暗中传来心脏鼓动张缩的砰咚声,她越往深处走,路上见到的残肢肉块就越多。巨大的蜘蛛丝从地窖顶部垂挂下来,滑溜溜的地面遍布奇怪的粘液,一股她形容不上来的味道和血液的腥臭混合糅杂在一起,浓郁得几乎能化为实质从空气里滴落下来。

  啪嗒——

  奇怪的肢节携着□□从粘膜里滑出,挂在虫蛹一般的巨大肉块外边。如果有人此时用刀贴着外皮一划,就像掰开汁水充沛的果实一样,那截正在生长的肢体一定会流溢出来。

  已经废弃的、仿佛在重新组织的、各种各样的妖怪残肢纠缠堆积在一起,恍然间让纱织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自己似乎在某种生物的体内,也许这里是某种妖怪的乱葬岗。

  黑暗中亮起微微的荧光,从妖怪残骸的皮肤底下渗透出来,那些肉块和肢体还活着,血管不断收缩颤抖,整个场景看起来如同人类的噩梦。

  纱织怀疑了一下自己是否还没睡醒,但她似乎来到了地窖尽头,空间忽然拓宽,黯淡的火光映照出堆积成山的妖怪残肢。

  阖眼躺在那尸山上休憩的头颅,乌黑卷曲的长发如海藻般浓密,湿漉漉地半挂在垂下来的蜘蛛丝上,为眼前的画面增添了一份诡异的美感。

  “……阴刀?”人类求生的本能告诉她此时不应该出声,她应该趁着对方奇迹般地没有发现自己,悄悄地沿原路折返,逃得越远越好,并再也不要回来。

  但她没有这么做。

  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纱织端着一豆烛火,朝前方走了一步。

  躺在尸山上的头颅睁开眼睛的瞬间,她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忽然翻过来时,她才意识到她踩着的并不是什么地面。

  腥臭的风声来袭,纱织凭着直觉侧头一躲,在另一条触手抽过来之前,端着烛台往后翻身一跃,踩住震动的肢节借力接连几跃,稳稳地跳到了覆着蜈蚣硬壳般的尾巴上。

  肉壁震动,擦着她脑袋扫过去的触手撕碎了蛛网,将泡在胞衣里的肢体打得血沫四溅。

  这是何等的生物学奇景啊——纱织在心里感慨着,连连闪避如毒蛇般撕咬而来的触手攻击。

  她在这里落脚不行,那里落脚也不行,被奇奇怪怪的肢节、残骸、触手和肉块杀气腾腾地追逐着,不断东躲西藏,四处乱蹦,黏糊糊地蹭了一身难以形容的□□。

  “既然被你看到了,就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了。”

  对方这么说着,瞳孔完全变成了妖异而森冷的红色。

  “人类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最后只会遭致自己的毁灭。”

  横扫而来的触手携着凛冽的罡风,轻而易举地拍碎了她的落脚之地,如果被那攻击擦到一下,凭着人类的血肉之躯,刹那间就会被打碎骨头吐血而亡吧。

  “你能坚持到几时呢?”挂在蜘蛛网上的人头冷冷地出声嘲讽,“今晚你注定会葬身在我奈落的肚腹里。”

  骤然掀起的腥风熄灭了手中的烛台,纱织翻身一跃,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东西一扔,长满倒刺的触手擦着她的腰际汹汹而过,她在空中一扭腰,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堆积成山的怪物残骸上,和脑袋挂在蛛网上的妖怪视线对了个正着。

  地窖的石缝中漏下细如蛛丝的月光,她朝他露出笑容:

  “原来你的名字是奈落。”

  墨黑的长卷发湿漉漉地挂在蛛网上,他抬起阴红的眼眸,半晌,才重新吐出声音:

  “……知道了我奈落的名字又如何?”

  先前挥空的触手蠕动着,悄无声息地来到纱织背后,张开锋利尖锐的倒刺。

  纱织伸出手,在对方忽然凝住的目光中,摸了摸对方被汗水浸湿的苍白脸颊:“你看起来很辛苦,为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诡异的沉默弥漫开来。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提起了某种禁忌的话题,环顾四周,回想起自己一路见到的残肢触手,包裹在奇怪□□中的肉块,以及对方此时虚弱隐忍,同时又异常狠戾的表现,脑中好像忽然灵光一现,刹那间抓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这是,难产了吗?”纱织小心翼翼地开口,话音未落,就差点被愤怒震动的残肢给掀翻下去。

  她眼疾手快抱住对方的头颅,天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周围都是滑溜溜的肢体肉块,只有这么一件东西能趁手抓住而已。

  “……滚下去!”被她抱住脑袋的妖怪气得瞳孔都收缩起来。

  纱织讪讪地松开手:“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顿了顿,她没能忍住好奇心:“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截触手气势汹汹地横扫过来,纱织一歪头,杀气凛冽的罡风擦着她耳际而过,好像要把她的头盖骨一起掀起来。

  “如果不是难产……”

  “闭嘴!”奈落终于忍无可忍。

  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她:“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在你死前告诉你好了,这是我奈落的身体,那些残肢、肉块,一部分会被我重新吸收,另一部分则会被我舍弃。获得新的身体之后,我会变得更加强大,杀死你简直轻而易举。”

  纱织:“……我好像听懂了。”

  “……”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什么弱小的妖怪。”她忽的长舒一口气,“真是的,早说嘛,亏我之前担心了好久。”

  她掏出戴在衣襟里的御守。

  “你想要四魂之玉,也并不是为了医治什么奇怪的疾病,而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

  拼凑成弯月形的四魂之玉掉入手心,纱织将掌心里的东西往对方面前一递:“喏,之前说不要也是谎言吧?想要就拿去。”

  想了想,她加了一句:“记得不要许愿。”

  奈落眯起眼睛,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庞神色难辨。

  半晌,身下的尸骸忽然动了动,一条细长的触手毫无预警地挥过来,迅速拿走了她手里的四魂之玉,眨眼间就没入肉块之中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

  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纱织愣了愣,认真思考片刻。

  “因为我喜欢你吧。”

  奈落似乎露出了冷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喜欢?”他咀嚼着那个可恨又可笑的词语,脸上的神色接近憎恶,仿佛要将那所谓的喜欢咬碎了吞进腹里。

  “是啊,喜欢。”纱织点点头,“不然的话,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她伸手往周围示意了一下。

  奈落眼神警惕地看着她,纱织戳了戳身下的肉块:“这是你的身体吧?”

  “如果不是的话,感觉就会有些恶心呢。”

  纱织抬起头,表情严肃而认真:“在此声明一下,我可没有奇怪的癖好。”

  对于黏答答的,裹着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的触手残肢,如果是平常的话,她早就砍下去了……话说回来,她现在好像手无寸铁。

  糟糕,说不定真的会死掉。

  啊,再见了,一点也不可爱的战国时代。

  “你一直挂在那里不累吗?”纱织伸出手,拨开黏在蜘蛛丝上的长发,将奈落的脑袋拿了下来放到怀里。

  奇怪的是,奈落没有反抗。他可能是愣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湿漉漉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纱织耐心地分开打结的发梢。幸好城里的人今晚都昏睡不醒,若有人闯入地窖看见了靠在她怀里的头颅,一定会吓得原地去世吧。

  “……你想死吗。”

  她梳理着对方因为被粘液濡湿而看起来乱糟糟的长发,怀里的脑袋发出冷笑,气势阴森地威胁:

  “我奈落一定会杀了你。”

  “那你是想现在杀了我,还是待会儿杀了我呢?”

  黑暗逼仄的空间里,粘液顺着蛛丝滑落,地上的肉块堆积在一起,随着心脏血液流动的声音而不断颤抖,张缩。

  时间的概念,外界的概念,在这个世人都已经睡去的夜晚里好像不复存在。

  纱织轻轻地哼起歌来,坐在丑陋的肉块和残肢中,慢悠悠地唱着上一辈子听过的童谣。

  夏天夕阳西下,模糊的记忆里有人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在铺满晚霞的河渠边。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啊,童年时代遇到你啊,

  那是哪一天?

  ……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哪里啊,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①

  就算许愿也已经回不去的地方,给她留下了足以支撑她活下去的温柔回忆。

  纱织擦去奈落脸颊上的粘液,一直沉默不语的妖怪忽然开了口,语气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

  “我是妖怪这件事。”

  纱织眨眨眼睛,忽然笑起来:

  “一直。”

  “……”

  “……”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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