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24_咫尺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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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24

  隐约知道的过往让他的心脏也莫名其妙地痛苦。xs.

  她抚摸着瓶子,神态安详,这个时候季布才能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隐约看到照片里,岁月深处那个美丽纤细的女子。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为了这个来我家的。他也有一只青花渔樵耕读筒瓶,听人说我父亲有,他便托人介绍想来看看。那天他抱着他那只来,谁知越看越像跟我家的那只是一对,我父亲见了也很喜欢,所以他想买我家的,我父亲又想买他的那只,两人都不想放弃,买卖也就谈不成。不过买卖虽不成,他却跟我父亲成了忘年交,也就时常来我家看那只筒瓶。我现在还记得他站在我家楼下的模样,高高的个子,眼神温柔”老妇人微笑了一下,季布眼前的时光模糊了,这只是一个少女,在隐晦地诉说着心中的爱情,她没有细说下去,只是微笑着沉默了一阵子,季布知道她回去了旧时光,在那些谁都不知道的,只属于她的旧时光里留恋着。

  “在认识我们一家之前他就已经订下了亲事,他父亲给他挑了个世家的女儿,我总想知道那女子高不高,美不美,可他从不提她,可惜我也知道,他是绝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思,让父亲难堪的。唉,其实我也喜欢他这个性子,倔强得很,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让别人难过。所以他从没说过喜欢我,甚至也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可是我却时常忍不住看他,他也时常会看着我,我想那不是爱情,那只不过是眼神。”老妇人缓慢地笑了,“我过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父亲不在家,我在街上遇见了他,后来不知怎么的,我们就一起去看了一场戏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老人轻声念叨着的唱词,闭了眼,泪水又滚了下去,“生者可为之死,死又可为之生,那是戏啊,人纵然能到了这一步,若是有缘无分,也依然是生不能一处,死又不能同穴,所以我终究是连杜丽娘那点幸福也不可得。”

  季布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屏住了,等待着老人的述说,柏远惊诧地看着自己奶奶。

  “十六岁后我家便迁走了,三年后再见他,他告诉我他最终没娶那世家女儿,他等着我说话,然而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已经嫁了人。”老人叹息一声,“那时候已经解放了,他就娶了一个高干的女儿,这次我知道,他不爱他妻子一分一毫,因为我晓得他,所以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我们一路人。他结婚那年,我的丈夫死了,被人打死了,我父亲家里的人也都被批斗死了。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有了一个一岁大的儿子,为了我的儿子,我嫁给了一个工人,他粗野得像个野蛮人,可是他的政治成分好啊,嫁给他,我和儿子才能得好。我结婚那天,他来看我,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他哭,我跟他说,咱们读书人不该信命,我却觉得果然有命,跳不出,逃不得。”

  “我的第二个丈夫酗酒成性,死的很早,他帮助我料理了丧事,有人说闲话,被他女儿听见,唉,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有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告诉我说,为了他的女儿,他再不会来见我了,我答应了。唉,那么久的岁月,十六岁以后,半个多世纪,到他死的前一年,我们见面的次数不会超过二十次。可是每一次见面,他看着我的眼神都那么温柔,无论是十几岁,还是七十几岁。”老妇人微笑了,“后来,那一年,他忽然经常在小区附近的公园里出现,有时候我会鼓足勇气过去跟他说说话,有时候我只是跟他打个招呼就走了。随后半年我没再看到他,一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看到了讣告。我在家里哭了整整两天,想去送他,想去看他最后一眼,可是我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再走到门口,再退回来。我想那里没有人认识我,如果有人问我是谁,我要怎么说呢我不是他的任何人,所以我连出席他葬礼的资格都没有。那时候小远不在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我想我这辈子终于能做点什么了,我在胳膊上带了一只黑布条,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是在悼念谁。

  现在我快死了,觉得后悔,对这一辈子很多事后悔,比如他的葬礼,我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再比如,他死前那半年分明是来跟我永远地道别,我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没能跟他多说几次话;我这辈子也有很多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他的女儿已经把他跟他的妻子葬在了一起,所以我连跟他死后同穴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生啊,就像午后的悠长一梦,就这样走到了头,他甚至没说过爱我,所以我想,我们甚至不能算是爱情,就这么什么都不是地过了一辈子,远远地,远远地看了彼此一辈子。”

  柏远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了卧室。季布沉默了一会,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相册,“我外公,还有个东西想要让我替他交给他。”

  老人颤抖着手接过相册,哆嗦着去枕头下翻眼镜,季布连忙帮她找到戴上,然后看着老人哭起来,为了那封面上写着的“给我的至爱”,为了这活着的时候,无法开口的爱语。

  一生的爱,到了尽头。老人紧紧攥着相册,先是无声地滴泪,然后是对一个虚弱老人来说无比艰难和无法承受的大哭,吓得柏远冲进来又冲出去叫医生。

  季布离开柏远家,开车直奔卫未一的家里,他已经看够了听够了别人的一生,痛苦不堪。他不知道他想找卫未一做什么,他不知道他能承诺给卫未一什么,也不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害惨了卫未一,他只想告诉卫未一,如果自己先死的话,希望死的时候卫未一能守在旁边给他点眼泪,让他不至于孤单,当他们最后都离开人世的时候,他想要他们能躺在一起,那样这一生就算再辛劳痛苦,离开的时候却足够平静满足。

  第34章

  在楼下看到卫未一家的灯亮着,但是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季布就感觉到卫未一不在家,卫未一出门的时候经常习惯性地忘记关灯。打开门时季布有点讽刺地想到自己,分手了仍旧随身带着卫未一的钥匙,是不是心底里早知道会有用得着的这一天

  这个熟悉的带着卫未一味道的空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杂乱了一点。季布进屋转了转,厨房里有成堆的方便面,东倒西歪的碳酸饮料,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卫未一不可能因为住过医院就懂得照顾自己,季布心里不太舒服,溜达着拐进卫未一的卧室。

  床旁放着卫未一跟自己的合照,季布伸手把那只相框扣在桌子上,他没做过什么值得卫未一这样来爱的事情。他抽出一只烟,不管卫未一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打算在这儿等,现在他比刚才冷静了一点,开始考虑到底该跟卫未一说什么,能说什么,卫未一会理他么总会理他的吧。卫未一可能一见他就怒火中烧地把他赶出去也说不定,不过之后他总该是能够哄他安静下来。只是他不知道卫未一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天在医院里,卫未一的那份平静让他不舒服,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有多介意卫未一在想什么。

  现在他回来了,他知道只要卫未一还爱他,总会原谅他的不好,“所以自己才这么恬不知耻地有恃无恐”他的脑子里冒出这句话,随后忽然有种安慰,卫未一是绝对不会这样想他的,即使他自己都厌恶自己的时候,他在卫未一的眼里仍旧是好到值得全心全意去爱的,他十分确定这一点。他想起多少年前根本不相信爱情的时候,从一本外国小说上读到的一句话这世上唯一的魔镜就是你情人的眼睛,在那面镜子里秃头也可以照成风度翩翩的王子。

  他在卫未一的床上坐下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卫未一拍的照片。能给卫未一什么他还是不知道,能保证卫未一什么他也不确定,未来打住吧,季布强迫自己停止所有理性的思维,他只知道现在他就是想要看看卫未一的脸,今晚他心神不宁,这种渴望他再也压抑不下去了。他在心里祈求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祈求只是祈求他心里那个永远蒙着面纱的权威允许他放肆一次,允许他随心所欲地试着爱上一个人,就这一次,他发誓他一辈子绝对不会再放任自己第二次,就这一次他相信幸福其实不是幻觉。

  谁知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季布抽了不少烟,越来越着急,但是在见面之前又不想先通电话,免得横生枝节。等到终于听见开门的声音,季布站起身来,鬼使神差地发现自己心跳加速。今晚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顾虑重重地压抑着自己的行为,他会按照他的本心去讨好这个孩子,求他原谅自己,他愿意全心全意地对待那个孩子,全心全意地保护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卫未一在门口发出一阵大笑,季布愣住了,随即意识到卫未一不是一个人回家的。

  卫未一大笑着在门口跟一个蓝头发的男孩缠在一起,那个男孩也笑着,一进门就被卫未一拽下裤子,卫未一咬着男孩打了很多孔穿了一堆环的耳朵,男孩也不甘示弱撕扯开卫未一的衣服,随即又被自己堆在膝盖的裤子绊了个跟头,卫未一顺势跟着倒下去,趴在他身上。

  两个人激烈地亲吻着,男孩气喘吁吁地拉开卫未一的裤子,两个人的手在彼此的关键部位较量,卫未一放开男孩的嘴唇,刚要去咬他的耳朵,突然顿住了,男孩从下面看到卫未一惨白惊愕的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脸,也吓了一跳,“卫未一,你怎么了”

  怎么了进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那个时候就闻到了熟悉的烟味,可是自己竟然没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都是这男孩身上妖里妖气的香水味太浓,熏昏了他的头。卫未一脸朝下不敢抬头,衣冠不整地趴在一个几乎全裸的男生身上,烟味比刚才还浓,他闭上眼,要是不抬头不睁开眼睛一切就没发生该有多好。

  可他还是张开了眼睛,一点点抬起头,先是熟悉的长腿,然后是再熟悉不过的衣服,最后是季布的脸,他正在抽烟,泰然自若居高临下地瞧着这幅淫乱画面。

  “打搅了啊。”季布吸了一口烟,似乎笑了一下,往那男孩身上脸上看了看,“质量还不错,看起来技术也很娴熟。舒服吧”

  季布转身向门口走,走出门的时候,卫未一从地上爬起来,追了出去,一把拉住季布胳膊,“你来干什么”

  季布回头看着卫未一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口气很轻松,“我想起来钥匙还没还你,所以送回来。”

  卫未一接过钥匙就松了手,嗓门很大,“放屁,为了那屁大点事,你是不会等到我回来的。”

  季布看了他一眼,“我走了,你要是想自己继续站在门外的话,记着你裤子拉链还没拉上呢。”

  卫未一看着他走进电梯,突然愤怒地抓着钥匙向电梯里的季布砸过去,“要滚就滚的彻底点,再也别在老子面前出现。”

  电梯门关上了,卫未一呆呆地看着那两扇合金门,没用地幻想着门又开了,季布走出来回到他面前来。可是电梯门上的数字在下行,终于停在一楼不动了,季布走了。

  卫未一走回家,关上门,膝盖发抖,倚着门颓然坐在地上,这次是真的绝了。

  蓝头发的男孩子提上裤子,无所谓地说,“真不巧被你男朋友撞见了。”

  卫未一抱住自己的膝盖,垂下头,一句话都不说。

  男孩等了一会,“嗯还要继续吗”

  “滚”卫未一吼了一声。

  “嗯,好。但是,我们已经讲好价钱我才跟你来的,这样你就耽误了我一晚上工作。”男孩发愁地看着卫未一。

  卫未一手向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摸,摸出钱夹一把抓出所有的钱丢给男孩,“快滚快滚。”

  “嗯,”男孩高高兴兴地收起钱,只不过却没动地方,“可是我今晚没有地方去,你能不能暂时收容我一晚上,反正你男朋友也不会再回来了。”

  卫未一没有理他,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突然大哭出来,哭声嘹亮,把那男孩吓了一哆嗦。他担心地拍拍卫未一的胳膊,“算了,同性恋这个圈子就这样,你男朋友自己就能保证干净吗他肯定也明白这事,过几天就会回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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